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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駱司馬目光一閃,道:「大都督,咱們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萬一有要緊事,也免得錯過。」
陳都督「嗯」了一聲,有人拿過他的皮袍皮帽,陳都督穿上皮衣,把帽子往頭上一扣,這一身皮袍皮帽,竟然都是用白熊皮製成的。
這位陳都督乃是劍南道茂州兵馬大都督,名叫陳大慈。名字很斯文,但這陳都督虎背熊腰、身高丈二,長得跟頭黑金剛似的,不但沒有一點慈眉善目的形象,更不像一個大慈大悲的居士,而是一位驍勇善戰,殺人如麻的武將。
陳大慈領著幾員將領回到帥帳,就見兩個高鼻深眼、臉膛黑紅髮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編發盤辮身材高大,身穿土黃色長袍的大漢正靜靜地站在那兒,一看他們的五官輪廊和穿著,陳大慈就知道這是兩個羌人。
茂州地區諸族雜居,但當地最多的就是羌人,陳大慈在此帶兵久矣,自然是認得的。陳大慈看了看他們,大聲問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你們既是商人,有什麼要緊軍事稟報本督?」
兩個羌人是不苟談笑的性子,雖然見一大群武將簇擁著此人進來,曉得他就是茂州大都督,也向他恭敬地撫胸施禮,卻沒有一般商人見人就笑的習慣。陳大慈知道這些羌族漢子性情剛直、不苟言笑,雖是商人也不改本性,倒也不以為奇。
那年長些的漢子道:「大都督,我叫日渥不基,這是我的兄弟日谷得基。我們兄弟二人行走四方,做些小生意餬口,前幾天要從嘉梁州到野城去,為了圖省事,就抄了近路,經過了吐蕃的一片地方。」
陳大慈這些年鎮守邊陲,跟吐蕃是老對頭了,一聽吐蕃二字,登時上了心,瞪大一雙熊眼盯著日渥不基。日渥不基道:「我們發現,在附近竟秘密屯紮了數千吐蕃士兵,而且從各地還有兵士源源而來。
我兄弟心生恐懼,急忙拔營離開。遷轉途中,恰好遇到一個吐蕃散騎追趕一頭中箭的黃羊,我們怕他招來吐蕃兵,只好動手把他留下,探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集結重兵是為了要偷襲茂州,我們就是茂州人,生怕家鄉遭難,所以趕來稟報將軍……」
陳大慈也不打岔,聽他說完經過,這才問道:「被你們抓到的吐蕃兵呢?」
日渥不基道:「他試圖逃跑,慌亂中被我們亂刀砍死了,不過屍體我們還帶著。」
陳大慈來到帳外,有人把一具硬邦邦的屍體從馬背上解了下來,這人遍體鱗傷,右足已齊踝被利刃砍去。
陳大慈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多年的軍旅生涯,卻養成了他謹慎細膩的性格。他蹲下身子,扳開那死者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牙齒、頭髮、膚色、面容……
表象上的一些東西可以偽裝,但有些東西是很難喬扮的,比如常常握刀虎口處磨出的刀繭、比如久居高原赤紅粗糙的皮膚,甚至因為飲食習慣、衛生習慣的不同,對膚色的深淺和牙齒的磨損造成的不同變化。
陳大慈認真檢查了一番,又向日渥不基要來從這人身上搜出的那些東西仔細檢查了一番,確信這是一具吐蕃士兵的屍體,陳大慈便笑容可掬地道:「你們這個消息十分重要,本督這就派人查證。你們且在軍中住下,一經查證屬實,本督為你們向朝廷請功。」
日渥不基為難地道:「將軍,我們兄弟還有一批貨,要趕著年前運出去……」
陳大慈哈哈大笑,道:「你們立下如此大功,還在乎那點小利做什麼。去去去,暫且歇下,一俟證明消息確實,朝廷必有重賞,你放心,若是朝廷沒有封賞,本督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陳大慈叫人把他兄弟二人帶下,立即對駱司馬道:「死者確是吐蕃人無疑,卻不知這兄弟二人所說消息真假。他們二人的『過所』你方才也看過了,馬上向地方官查證這兩人身份!」
駱司馬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陳大慈又對一員將領道:「速速派出斥侯,探查是否有吐蕃軍隊隱藏於我茂州左右。」
陳大慈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名,他字雖認得不多,但這茂州一山一水他都爛熟於胸,一看便知就裡。
陳大慈跟胡羅卜似的粗大手指在地圖上點著,道:「這兩個商人說,從嘉梁州到野城去時他們抄了近路,路上偶遇吐蕃兵馬,那麼吐蕃兵馬應該就藏在此處:四崍坪!重點查這裡!」
那將領向他抱拳領命,匆匆離去。陳大慈眯著眼睛,望著地圖又出神半晌,便轉身向外走去,隨口拋下一句話道:「看緊了那兩個行商,別讓他們溜了!」
……
一聲尖利的如同幽魂夜泣的聲音從曠野中攸然掠過,聲音雖然不是極大,卻綿綿長長,經久不息。一個獵人正興奮地從雪窩子提出一隻被夾索套住的兔子,忽然聽到聲音,不禁詫然抬頭。但那尖厲的聲音已一閃而逝,獵人搖了搖頭,還以為他聽錯了,把兔子敲死背在肩頭,便向下一處下套處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去。
呼嘯而過的聲音其實是一枝響箭,那是遠出數百里,深入吐蕃領地探聽消息的茂州探馬傳回的警訊,每隔一箭地,便有幾名探馬,如此一程一程接力,數百里外的消息,轉瞬之間就能送到茂州城去。
陳大慈很快就得到了斥侯送回的消息,茂州三軍大營立即緊急調動起來:「馬上把消息呈報劍南北道兵馬大總管、並報長安兵部!抄報拓州、恭州、雅州、維州、彭州等地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