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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四個手執拂塵的太監自玉屏後面飄然而至,緊跟著便是一對鳳羽扇,兩個身形纖纖的宮娥,手執羽掌護著韋後出現了。韋後全身縞素,牽著溫王李重茂的手,李重茂也是一身縞素。
一見這般情形,金殿上頓時轟地一聲炸了鍋,所有人都馬上明白了一件事:「皇帝駕崩了!」
「肅靜!肅靜!糾風御史,還不彈壓!」楊思勖站在御階上沉聲大喝,隨即轉身向韋後欠身一禮,韋後一步一步走上御台,一雙威嚴的鳳目向群臣緩緩一掃,沉聲說道:「皇帝……殯天了!」
一語說罷,也不知是因為心虛兼且愧疚,或者是對李顯還有一份夫妻之情,還是本就精於偽裝作戲,韋後的兩行清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百官一聽,頓時大放悲聲。不管真哭假哭,這是必須的禮節。金殿上捶胸頓足者有之,號啕大哭者有之,伏地哀哀者有之,默默垂淚者有之,悲愴之聲充斥朝堂。
李重茂愣愣地看著階下眾生之相,滿面惶恐。韋後見狀,在他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李重茂疼得一聲尖叫,急急扭頭看見母后嚴厲的眼神,李重茂不禁哆嗦了一下忙也咧開嘴巴號啕大哭起來。
韋後陪著大家掉了一會兒眼淚,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淚,悽然說道:「皇帝本有痼疾,昨夜皇帝痼疾突然發作,哀家急喚御醫診治卻是來不及了。陛下只來得及交代了一番後事,便即殯天……」
說到這裡,韋後已是泣不成聲,她回過身去,掩面道:「先帝大行,哀家……哀家情難自控,上官昭容,你來宣讀皇帝遺詔吧。」
眾人這才發現上官婉兒也在御階之上,她一身縞素,仿佛一朵不染纖塵的出水淨蓮。方才大家一看皇后身著縞素,已然是大驚失色,是以不曾注意到隨行其後的這位內相。
上官婉兒拭了拭眼角,揣好手帕,返身從一旁捧著白綾托盤的太監手中取過一軸黃綾聖旨,緩緩走上兩步,站到韋後前面,展開聖旨,揚聲道:「天子遺詔!」
「嘩……」
金殿上的所有大臣仿佛被鐮刀揮過的麥子,紛紛拜伏於地。上官婉兒清了清嗓子,高聲宣道:「門下:天降重疾,藥石難醫,朕於彌留之際,不及召集百官,茲遺訓於皇后。
溫王重茂,握衷履己,敦敏徇齊,早著天子風範,夙表皇帝之器,著即立為太子。宗社存焉,不可一日無主,皇太子即日於柩前即皇帝位。
然太子年少,朕恐不堪當國。皇后韋氏,恭虔中饋、溫婉淑德,著令垂簾聽政,以明法度、以近賢臣。安國相王,朕之胞弟,寬仁大度,海內共聞,著令當國輔政,扶保太子。
朕之大行,務求約省。吏民令到出臨三日,便可釋服,不禁嫁娶,不禁酒肉。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三日朝晡哭臨,各十五聲,事訖便出。非旦夕臨時,毋得擅哭……」
上官婉兒念罷聖旨,緩緩退到一邊,群臣不管抱著什麼心思,都是一體伏地,恭領聖旨。
韋後一臉悽然地道:「哀家已遣人去迎安國相王了,待相王趕到,再與諸位臣工共議先帝的後事吧。」
宗楚客站在文官最前面,聽罷這道遺詔,不由目瞪口呆:「怎麼回事?不是由太后攝政麼,怎麼就變成聽政了?這裡邊有相王什麼事兒,怎麼讓他出來當輔政王了?」
宗楚客突有所覺,一雙嚴厲的光目陡然望向上官婉兒。
天子暴卒,新君甫立,一應後事還沒有來得及安排,文武重臣的職務怕也要隨之做出一些調整,文武百官站在那兒等候相王趕來,哪還做得到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是以眾人交頭接耳,一道道細微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嗡嗡聲浪瀰漫於金殿之上。而一襲白衣如玉,俏立如蓮的上官婉兒,卻垂眉斂目,仿佛手托柳枝淨瓶的觀世音般。
似乎有些悲憫、又似全無表情的澄澈目光靜靜地看著前方,她雖就立於金殿上,卻似與這風浪、與這漣漪、與宗楚客那雙冷厲的目光全無干係。
韋後一臉哀傷淒楚的樣子,讓李重茂扶著,緩緩退到珠簾後面,在軟榻上就座,當她的脊背挨到靠墊兒時,韋後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看樣子,算是順利過關了……」
……
相王驚聞皇帝大行,不由大驚失色。宮裡派來的人催促不已,他也無暇哀思,急急穿戴整齊,便隨著宮裡派來的武士上了馬車馳往宮城。
車子啟動,坐在車中的相王才潸然淚下,雖然他那胞兄自房州回來後性情大變,較之少年時兄弟情義大為淡薄,可畢竟是手足同胞,驟聞噩耗,相王怎能不為之傷心。
至於進宮的安全他是不擔心的,如果皇帝剛死,韋後就敢對他不利,那無疑是逼著分封各地的李唐宗室馬上造反,再者韋後若要殺他,派人登門時一刀就行了,也不會多此一舉。
相王被宮中侍衛護送著直趨宮城的時候,宗楚客已經把皇后請到朝會中間小休的偏殿,一見韋後,宗禁客就焦躁地頓足道:「娘娘,你糊塗啊!」
韋後登時臉色一沉,不悅地道:「你說什麼?」
宗楚客情急之下說話有些欠思量,一見韋後臉色,方才省起自己有些失了臣禮,趕緊道歉道:「娘娘,請恕臣失言,臣是為娘娘擔心。娘娘為何不趁此機會接納臣的主張,以太后身份攝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