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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守與林都尉既不在同一衙門,一文一武間又沒有直接的統屬關係,且又是地方官,所以不受親屬迴避制度的限制。古竹婷知道這林都尉是謝太守至親,對謝太守的事參與甚多,很可能就是謝太守死黨,哪能不格外小心。
她一直拿腔作調,擺著京中上差的架子東拉西扯問東問西,半晌也不入主題,直到一名襴衫衛士走到她身後,對她悄悄耳語幾句,古竹婷輕輕點頭,這才霍然站起,原本笑吟吟的模樣也變得一片肅然:「林都尉,張奉宸巡撫延州,查延州刺史謝宇斌多有不法事,已決意將其繩之以法!我奉欽差所命,來此接管軍營,請林都尉馬上交出兵符令箭!」
林麓聽了這話不由大吃一驚,方才見古竹婷含糊其辭,東拉西扯,他就暗暗提了小心,悄悄授意親兵埋伏于帥帳左右以應不策,如今來使果然說明了來意,不想竟是為了他的大舅哥而來。
林麓對謝太守的事情參與甚深,自然知道他們一家犯了什麼罪,這可是殺頭的罪過。
林麓陰沉著臉色站起來,沉聲道:「這不合規矩!謝刺史身為一方太守,若有罪責,自有御史彈劾,刑部拿問,怎麼會由禁軍前來索拿?張奉宸奉旨巡撫四方耆老,何時又兼了訪察地方大員的權利?」
古竹婷目光一凝,寒聲道:「你要抗旨?」
林麓原本只是一個振州寧遠小吏,本就對王法皇權缺乏敬畏,如今一步登天做了將軍,在這延州府無法無天逍遙自在,更是膽大包天,哪裡畏懼古竹婷的恐嚇,聞言冷笑道:「林某不敢冒犯國法,只是你們……」
林麓突然急退幾步,閃到幾員全副披掛的將領中間,一指古竹婷,厲聲道:「他們是歹人,冒充欽差,欲行不軌,把他們統統給我拿下,膽敢違抗者……」
林麓戟指大喝,「殺」字尚未出口,古竹婷冷笑一聲,身形一閃,已鬼魅般竄來。站在前面的果毅都尉陳沖雲嚇了一跳,手中橫刀下意識地當頭向她劈去,古竹婷蠻腰一擺,足下一點,飄然自他身邊掠過。
陳沖雲一刀劈空,兵曹楚梓齊猶猶豫豫地揚起刀來,還未等他向前刺出,古竹婷已然滴溜溜一轉,楚梓齊只覺眼前一花,人影一閃,鼻端只餘一陣好聞的淡淡香氣,古竹婷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林麓沒想到這位欽使的身法這麼快,急急抓住旁邊一名別將,往自己身前一擋,古竹婷身形只一頓,便飛快地彈回去,凌空團身一翻,準確地落回座椅,慢條斯理地端起水杯,淡淡地道:「亮出旌節!」
再看林麓,仍然抓著那個別將的衣領擋在自己身前,他的咽喉只露出一半,此時喉頭鮮血狂噴,溫熱腥鹹的血濺得前邊那員別將一頭一臉,這別將似已嚇呆了,保持著被人斜斜扯過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好快!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出手、好快的……
卻不知她用的是刀還是劍了,她此時只是端著一隻潔白如玉的細瓷水杯,手中根本沒有兵器,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有濺到。那蘭花般秀氣的手掌,實在難以讓人相信它剛剛還殺過人。
林麓瞪大雙眼,驚懼地看著她,手指依舊指著她所在的方向,喉中「咯咯」作響,突然身子一軟,整個人便軟軟地堆在地上。
前方,陳沖雲弓著馬步提刀劈空,還未縮回鋒利的鋼刀,兵曹楚梓齊依然保持著一刀刺出的姿勢,與陳沖雲一左一右,好像降龍伏虎兩尊羅漢,只是龍也不見、虎也不見,只有他們橫眉立眉、張牙舞爪,如一對泥塑木雕似的杵在那兒。
第0918章 節以專殺
眼見將軍被當場格殺,這人身手又是如此莫測,那些豐林府軍的將領們俱都大駭,他們像見了鬼似的齊齊退出幾大步,果毅都尉陳沖雲這才大叫起來:「將軍遇刺!把他們抓起來!快點烽火,召集兵馬!」
「嘩!」
隨著古竹婷一聲「亮出旌節」,站在她身後的兩位襴衫衛士突然一起動作起來,其中一人迅速抖開一個紫色細絹的長條包裹,亮出一根紫竹,下懸赤色旄牛尾。另一個打開一個同樣的長包裹,抖開一張緋色旗幡,上繪紅虎金龍。
古竹婷清亮如水的雙眸向帳中眾將微微一掃,朗聲說道:「御賜旌節在此,誰敢抗命,殺無赦!」
這旌節,旌以專賞,節以專殺,同漢代的「尚方寶劍」,三國兩晉南北朝的「御賜斧鉞」以及明清時候的「王命旗牌」是一樣的,有先斬後奏之權。輕易不會頒給欽差,在大唐施行節度使制度之前,一共也沒頒發過幾次。
此番若非女皇最寵的小心肝兒蓮花六郎張昌宗前來,這生殺予奪的旌節是斷然不會賜下來的。古竹婷要來的此處軍營情形最為險惡,楊帆怎能不擔心,是以這有生殺大權的旌節便把楊帆討了來,交給了古竹婷。
帥帳中眾將官一看古竹婷亮出旌節,不由面面相覷,他們還是頭一回看見旌節,不過旌節的作用他們是清楚的。這可怎麼辦?是兩眼一閉,愣裝不知道旌節為何物,驅策兵士把這欽差斫為肉泥呢還是棄械聽命?
他們跟著林都尉各種壞事都沒少做,如今林都尉死了,謝太守也要被抓,一旦罪名落實,他們也難逃法網,心中著實不甘。可……他們只是從犯,雖然有罪,罪不致死,縱然該死,也是一人之罪。如今旌節已現,如皇帝親臨,再要反抗,可就是全家滿門俱難逃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