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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哈哈一笑,走去湖邊,摘下兩片如輪的大葉鋪在草地上,對胡元禮道:「許久不見,且坐片刻,不會打擾胡兄行程的。」
胡元禮微微一笑,扭頭吩咐道:「你們且都歇歇吧!」說完走去,撩袍坐於荷葉之上。
那些執役差人大喜,卻也不敢騷擾上官,紛紛避散到遠處湖畔洗臉消暑去了。
楊帆笑問道:「胡兄這是往哪裡去啊?」
胡元禮愁眉苦臉地嘆道:「唉!苦差事啊,戶部查關中某地糧儲數目有些不符,朝廷著我去查一查。」
楊帆恍然道:「啊!原來胡兄是為了這件事,那麼胡兄去的應該不是丹州就是鄜州了。」
胡元禮原本只當這是一件尋常差錯,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查證之後,多是地方上辦事效率的問題,有些入倉尚未入帳、有些入帳尚未入倉,出倉也是這般,兩下里一湊,便出現了較大數目的差錯。
細究起來,只是各個環節的辦事效率出了問題,而糧食數目實則沒有什麼毛病,法不責眾,不好深究,最後不了了之。所以對於此行,他是一點興致也沒有的。
可是如今楊帆脫口便說出了他的去向,胡元禮心中便是一動,楊帆是千騎的人,宮中耳目極是靈通,這件事與軍方並無干係,楊帆卻能脫口說出他的目的地,莫非此事背後還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麼。
胡元禮精神一振,急忙咬住楊帆漏出的口風,笑問道:「二郎怎知為兄去處,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內幕不成?你我兄弟,可不是外人吶,還請二郎多多指教!」
……
胡元禮的儀仗再度打起,威風八面地迎著炎炎烈日一路向西去了。天氣依舊悶熱,可胡元禮坐在車中,卻連扇子也忘了搖。
從楊帆那裡他聽到了一些消息,這讓他對本來並不太重視的此次鄜州之行格外重視起來。鄜州、丹州一帶的糧儲似乎真的出了問題,刑部和戶部在御前各執一詞,皇帝無法確定地方糧儲是否真的出了問題,於是才命御史台複查。
皇帝沒有對此行任務做特別的交代,自然是刑部與戶部爭執不下的結果。在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之前,皇帝不好偏袒刑部,不能大張旗鼓地調查戶部拿他們當賊看,否則一旦查無實據,不免寒了戶部之心。
想到這裡,胡元禮忽然興奮起來:機會啊!
在御史台各道御史當中,他資歷淺、名望薄,本來不可能這麼快就成為御史台的一位幹員,可是上一次南疆之行成了他最大的政治資本,現在他已是御史台升僉都御使呼聲最高的兩位官員之一。
現在御史台右僉都御史位還空缺著,有資格坐上這一職位的有三個人。一個是赴丹州辦案的時雨時御使,一個是侍御史李清墨,還有一個就是他胡元禮。
三人之中,李清墨資格最老,但是除此優勢,其他方面都遜色於他和時雨,政績著實乏善可陳。政績方面,他最大的功績就是上一次和楊帆南巡諸州,平息叛亂。可那畢竟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聲譽鵲起的卻是時御史。
御史的政績是什麼呢?不是安民、不是撫政、不是治軍、不是錢糧,就看他替國家剷除了多少貪官蠹役,辦下了多少樁大案。如果鄜州真的有問題……
國都尚在長安時,幾百萬人的糧食供應在災年不斷、運輸困難的情況下曾一度使皇帝下旨,禁止讀書人進京趕考,以免增加糧食負擔。皇帝還曾數次遷徙洛陽,被戲稱為「逐糧天子」。
因此皇帝陛下對於糧食的重視態度,胡元禮是很清楚的。如果糧食真有問題,如果真的查出了問題……
胡元禮的眼睛慢慢眯起,胸中湧起一股難言的興奮,他似乎看到僉都御史的官帽正在向他熱烈招手。
「轟隆隆……」
遠方有殷殷滾雷聲傳來,胡元禮下意識地抬頭看去,見遠方有如鉛的烏雲緩緩壓近,似乎很快將有一場豪雨。
胡元禮眉頭一皺,烈日炎炎固然難行,瓢潑大雨同樣舉步維艱,再想到鄜州糧儲案,胡元禮心頭不由泛起一抹陰霾:「這……是不是上天向我喻示著什麼呢?看來我得好好謀劃一番才是!」
楊帆這邊尚是陽光燦爛。小蠻抱著思蓉坐在船頭,船娘撐著竹篙,尖尖如梭的舟尖擠開層層疊疊的綠葉劃到近岸邊處。紅蓮瓣瓣,如霞似蔚,映著眉目如畫的小蠻和粉妝玉琢的女兒,女兒戲水為樂,玩得正歡。
「阿爹!」
思蓉格格地笑,努力從娘親懷中探出小手,抓那湖中清水,水從她嬌嫩的指尖流過,便如一把白玉梳子,梳開無數極細的綠色絲絛。這一幕隱約有幾分面熟,楊帆忽然想到了長安、曲池、芙蓉橋頭、碧荷叢中,想起了那位如荷蓋初傾、清麗難言的婉約少女。
「與隱宗一戰的消息已經送到長安,有寧珂姑娘在,憑她的智慧聰明,當可應付自如吧。」楊帆想著,微微含笑。寧珂姑娘才智卓絕,他是欽佩萬分的,雖說他的決定是送給獨孤宇的,但他知道寧珂姑娘一定不會坐視,只要寧珂姑娘出手,長安那邊即便不勝至少也能穩住。
「轟隆隆……」
隱隱的雷聲傳到了他的耳邊,楊帆抬頭望去,天邊黑雲一線。楊帆彎腰折下一朵蓮花,向船頭一拋,正好打在女兒頭上。思蓉哎喲一聲,抱住蓮花,「哈哈」地笑起來。楊帆笑道:「乖女兒,別調皮了,咱們趕緊回家,要下雨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