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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愛奴的嘴角輕輕勾起,帶些譏誚地道:「你不懂,雖然你的家境也不好,可是至少,你有平穩的生活,至少有個溫飽,你哪知道我所遭受的一切。」
楊帆沉默了,其實他也有一個不幸,但是比起天愛奴所遭受的折磨,他覺得自己所遭受的至少是驟然的打擊,遠沒有那日以繼夜,永遠絕望的痛苦更深,所以他沒有反駁天愛奴的話,他沉默片刻,凝視著天愛奴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聽完了你的故事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
「我想再吃一碗飯。」
天愛奴:「……」
楊帆柔聲道:「無論如何,那一切都已經是過去。曾經不幸,並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沉溺於不幸的回憶之中不能自拔,讓那不幸永遠影響著你。你現在還活著,活的還很好,這就是幸福!你知道自己曾經遭受過怎樣的痛苦,那現在就更要好好地活著,而不是一味的沉溺於痛苦的過去!懷念死者,就更要珍惜生者!這是一位年過百歲的老人告訴我的,我一直在按照他的話去做,所以,我過得很快活。」
天愛奴眉頭微微一挑,道:「他的話,就一定有道理?」
楊帆臉上露出了異常尊敬的神色,道:「他說了,我就信!再說,老人家活到這麼大歲數,遠比我們經歷了更多的人生,他的話就算不是這世間最有道理的,也一定比我有道理。阿奴,上天眷顧你,讓你活下來,你還活在這人世間,那麼就該努力尋找人世間的幸福,不要辜負上天對你的眷顧!」
望著楊帆異常真誠的眼睛,天愛奴心中一陣悸動,楊帆真情流露的語氣,看不出一絲作偽,她更加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但她還是不能確定。畢竟,她做的事,干係實在太大,而感動……
那個磨坊主收留她,並且丟給她半個饃的時候,她比現在還要感動,人心隔肚皮呀。
天愛奴輕輕地道:「我會的。」
天愛奴細密的眼帘緩緩揚起:「我想……再吃一碗飯。」
兩個人相視而笑,那笑如靜謐的午夜,攸然亮起的一朵燈花,在那一瞬間照亮了他們彼此,心暖和了許多,這是她第二次笑,她笑的很好看,楊帆覺得,她真應該經常這樣笑一笑。
天愛奴盈盈起身,道:「菜都叫你吃光了,我再去弄點兒,你想吃什麼?」
楊帆道:「我想吃菜,很清淡的菜,比如……野菜蘸醬!」
「這個簡單,馬上就好。」
天愛奴系好圍裙,款款地走向廚房,她的步態……很女人。
楊帆追了一句:「醬要炸一下,放一個雞子兒!」
天愛奴答道:「好!」
她的倩影消失在廚房裡,片刻之後,一陣雞蛋炸醬的香味就撲進了楊帆的鼻子,楊帆閉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品味著那炸醬的味道,當他再睜開眼時,他的目光亮晶晶的。
這一回,楊帆吃的很慢,不再像餓死鬼投胎似的,他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天愛奴吃飯的樣子,她吃的更慢,動作很優雅,很好看。
素手調羹湯,含羞侍君嘗。無論羹湯多麼珍饈,倘若沒有了後一句作陪襯,便失去了旖旎的景致。人間煙火,總要有個仙女般的女人陪伴著,那平淡才生了一種難言的味道,於是,人更加好看,飯菜更香。
這就是秀色可餐。
平靜和溫馨很快就被打破了,院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二人還未及有所反應,那人便闖進門來……
第0031章 人們最喜歡相信的理由
擅闖民居這種事本不該發生的,尤其是晚上,幾乎更不可能。
因為在照明條件比較低劣的古代,人們對於黑夜有著本能的恐懼和行動上的客觀困難,夜間犯罪,主人無法事先判斷你是要偷東西還是要殺人,再加上私宅不受侵犯的傳統觀念,所以夜入民宅,非奸即盜的觀念深入人心。
唐律規定:「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時殺者,勿論。」
再加上宵禁的規定,所以夜間串門子,在那時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到了人家不敲門便登堂入室,更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以致兩人全無防備。
然而楊帆並不覺得意外,規矩是規矩,規矩定出來,就是給人破的。敢大模大樣闖進他家,壞了這夜不入民宅規矩的,除了馬橋還能有哪個?
可馬橋平時輕易也是不會到他家裡來的,這個時間按常理說,馬橋本該在家裡陪著他老娘做手工才對,可是進來的,卻真的是馬橋。
馬橋一腳踏進門來,就見房中整潔,一張几案,對坐兩人,一男一女,不禁「哎喲」一聲,忙不迭點頭哈腰地賠禮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走錯門了……」
馬橋一邊說一邊退,退到門口,剛剛退出一隻腳,已然看清了楊帆的模樣,不禁驚詫地站住。他捧著一個陶罐兒,張口結舌地看看楊帆,又看看天愛奴,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位姑娘……」
楊帆一伸手,按下了天愛奴欲暴起的動作,向她解釋道:「這是我朋友。」
楊帆起身,把馬橋拉到院子裡,問道:「你怎麼來了?」
馬橋道:「我不放心小寧,回來後去了她那裡一趟,聽她說你今晚沒去她那裡吃麵片兒湯,小寧叫我來看看你。我琢磨著,怕是你把錢都給了我去應付老娘,所以……我就帶了半罐子粥過來,那位姑娘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