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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呢?
他們將從此成為武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再也不得安寧。
無奈之下,幾員老將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武攸宜安撫住了幾員將領,將這一連串事件的起因儘可能地遮掩起來,但他並不敢欺瞞武則天,他在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間一直保持中立,直接依附著當今皇帝,豈敢有所隱瞞。所以事情辦妥以後,他就把經過寫成秘奏,派人快馬送往了京城。
楊帆此時正一路南下,根本不知道北方發生了劇變,因為武懿宗的處理不慎,祖輩們拋頭顱灑熱血打下的大片江山已然淪喪。
日趕夜趕,當春風剛剛吹透洛陽城,滿城楊絮飛揚的時候,他終於回來了。
楊帆的車子從洛陽北城的安喜門駛進去,一路穿行各坊,一直出了玉雞坊,來到洛水河畔,這才折向西面,沿著河堤柳岸趕向天津橋。
一路行去,前方行人漸多,再到後來,人塞於途,車子根本不能前行了。
洛陽雖然繁華,往昔也沒有這許多人,今日不知出了何事,離天津橋頭還遠,道路上已是摩肩接踵,寸步難行。
楊帆急著回家探望嬌妻愛子,見此情景不由探出頭去,只見遠遠的人頭攢頭,整條大街都被擁塞住了,不由訝然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暗中護衛楊帆的「繼嗣堂」侍衛已經有人上前打探,片刻功夫回來稟報:「阿郎,天子下旨於天津橋頭處決人犯,百姓們紛紛趕來觀看,是以擁擠不堪。」
楊帆心裡咯噔一下,當初處死來俊臣和李昭德那天,街市間擁擠的程度也不過如此,今天這是殺誰,竟有惹出這麼大的陣仗!
楊帆急忙問道:「皇帝要處死何人?」
那侍衛道:「處死的是豹韜衛大將軍閆知微!」
這姓不多見,不過楊帆聽著卻有些耳熟,仔細一想,憬然問道:「可是閆立德之孫?」
那侍衛道:「正是!」
這閆立德是唐初大匠,擅長建築和繪畫,唐太宗的昭陵就是由他設計並督建的,凌煙閣也是他建造的,而且《凌煙閣功臣二十四人圖》和《秦府十八學士圖》都出自此人之手,所以對他的孫子楊帆雖不了解,對這位早就故去的名家大匠倒是知之甚詳。
楊帆驚道:「這位閆將軍犯了什麼罪?」
那侍衛道:「閆知微犯了通敵之罪,天子下旨,令百官共射之,因此景難得,故而百姓爭相觀看!」
楊帆聽了眉頭一皺,不知此人怎樣資敵,竟惹得天子動此雷霆之怒,想出這樣的泄憤手段。
他手下那些侍衛也知道宗主急於返家,眼見前路行不得,已經有人到堤下喚過一艘行船,許了厚利,停泊在那兒,返回楊帆身邊道:「阿郎,聽說朝廷要把他一家人都要處死的,一時半晌行刑不會結束,還請阿郎登船渡河,以便回府!」
楊帆點點頭,與阿奴、古竹婷下了馬車,沿河堤下去,登上那艘小船,遙遙看見天津橋頭兩側人山人海,橋上孤零零地卻只綁著一個人,不由心中一動,吩咐道:「駛船過去,我要看看!」
那船老大得了重賞,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殷勤地將小舟緩緩劃將過去。
天津橋上,一個人正直挺挺地站在橋中央,摻了五金之絲的長索一端緊緊捆在他的身上,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兩側橋欄柱石之上,避免讓他倒下。
此刻,那人已經遍體箭矢,如同一隻人形的刺蝟,瞧來十分駭人。
一名朝官慢慢走到橋頭一側,一個武將將弓和箭遞過去,那人拉開弓弦,眼看橋上那具血淋淋的人形刺蝟,連五官都難以辨認,手臂不禁發顫。
他一箭射出,竟然歪了,箭矢輕飄飄地落到河裡,旁邊那武官很有耐心地又遞過一枝箭,這一次那文官又射歪了,一連射了五箭,才射中那血人的身子。
這文官已然是滿頭大汗,眼見射中,他頓時如釋重負,虛脫了似的由人扶著退了下去,又一個官員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從那武將手中接過了弓和箭……
這閆知微本是豹韜衛大將軍,因為武則天答應與突厥和親,派武延秀赴突厥迎親,讓這閆知微為使節,還特意讓他掛了禮部尚書銜。
結果武延秀一到突厥,默啜就以武延秀非天子之子,自己的女兒要嫁的是李唐皇子的藉口把他軟禁了起來,迄今還沒放回來。
隨即,默嗓發兵直趨河北,劫掠諸州,兵侵河北的時候他把這個倒霉的迎親大使也給帶上了。在攻打趙州城的時候,默啜為了打擊城中守軍的士氣,命閆知微與契丹士卒在趙州城下載歌載舞,高唱《萬歲樂》。
趙州守將陳令英怒不可遏,在城上質問他:「尚書權位貴重,竟為虜人踏歌,你不覺得羞慚嗎?」
閆知微只能苦笑著回答:「受人所迫,實不得已!」
等婁師德和沙咤忠義揮軍入河北時,突厥急退,坑殺了數萬趙州人,因為這閆知微一直乖馴聽話,卻把他放了。
結果閆知微回到朝廷,武則天聽說了他在趙州城下的醜態,深覺有辱國體,尤其是她答應和親,結果突厥卻出爾反爾,反而扣押了武延秀,簡直是在她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記大耳光,惱羞成怒之下,武則天的一腔怒火都發泄在了這個貪生怕死之徒身上,因此才出現了這樣一幕前所未有的處決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