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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答著,眸中悄然閃過一絲異色,但她按揉武則天雙肩的一雙柔荑,卻沒有一點急緩、力道的變化,依舊是那麼輕柔、那麼沉穩。
「哼!」
武則天大不悅,順手把那奏章扔在了桌上,但轉念一想,又道:「不對!不對……楊帆滯留長安,究竟為了什麼?」
婉兒輕聲答道:「大家英明!小蠻懷胎十月,生產在即。她與楊帆都是孤兒,在家沒有親眷長輩,而小蠻因為幼年時蒙公孫不凡的妻子裴大娘收養,視其如母,所以懷了身孕之後,便遷往長安,以便與長輩住的近些,方便照顧。
楊帆了結南疆之事趕到長安時,小蠻已經分娩在即,楊帆有心照料妻子,等著孩子降生再回京,所以苦苦央求公主,以生病為由,暫時留在了長安。公主回京後,已經把內中緣由告訴了婉兒,因為大家近日一直為國事操勞煩心,婉兒還沒來得及把此事稟奏大家。」
武則天恍然頷首道:「原來如此!」
武則天對楊帆和女兒的關係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她不相信楊帆在女兒的眼皮底下,還敢搭訕其他女子。在她看來,楊帆既與女兒有關係,那麼雌伏的也一定是楊帆,誰讓她的女兒是天皇貴胄呢,楊帆若是一隻饞貓兒,偷腥或有可能,為了一個女人這麼大張旗鼓的,那也絕不可能,其中必有隱情。
這個隱情,她還是能夠接受的,武則天哼了一聲道:「這個楊帆,一向有些藐視君臣之道,對皇朝天子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他坦誠以告,求朕允准,朕就這麼不近情理麼,何必多方矯飾。」
婉兒此時已經改揉為捶,握起一雙粉拳,輕輕為她敲著肩膀,嫣然道:「是呢,這楊帆雖已官居五品,卻始終是個性情中人,有些市井習氣,不像官場中人。不過,婉兒倒覺得,這樣的人,大家用著反而比那些老謀深算的官僚們省心。」
這時,小海捧了碗醪糟進來,躡手躡腳地放到武則天面前,又向上官婉兒瞟了一眼,眼皮輕輕一垂,婉兒會意,一雙小拳頭捶得更加輕快了。武則天愜意地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大氣。
過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現在門口,上官婉兒看見後,便從武則天身後繞到身前,輕輕端起醪糟,對武則天柔聲道:「大家為國事操勞若斯,婉兒瞧著都心疼呢。這醪糟已經熱好了,大家且飲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絡。」
武則天張開眼睛,就著婉兒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見符清清手持一份書札模樣的東西正恭立在殿門口,逡巡不進的樣子,便道:「什麼事?」
符清清趕緊快步上殿,躬身施禮道:「聖人,有長安密奏!」
她一走近,武則天就看清了她手中所持的札本上繫著兩條黃色的絲帶,這是只有皇帝本人才可拆閱的秘本。一聽說是從長安來的,武則天馬上坐直了身子,上官婉兒把裁紙刀和銀制的小剪刀放到武則天面前,便退開兩步以避嫌疑。
武則天驗看了札本上的幾處秘記,確認它不曾被拆開過,便取過剪刀,剪斷黃綾絲帶,又用小刀裁開火漆封印,從中取出一份秘本,細細地閱覽起來。
這是柳徇天的密札,密信中詳細講述了近來長安發生的各個方面的事情,包括李慕白過大壽,各路世家豪門異乎尋常的熱情和各門閥閥主皆往恭賀的事情。
武則天看了嘴角微微一撇,她就知道那些世家不會放棄這個為子孫後嗣安排前程的大好機會。不過,她更清楚皇室與世家既是敵人也是盟友,他們既有共同維護的東西,也有相互爭奪的東西,讓世家從中得些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事。
讓他們得到多少,讓他們得到多少才既合自己的心意,又不致引起世家的強烈反彈,這才是她這個皇帝需要考慮的事情。
武則天再往下看,便看到了方才監察御史曾經提到過的事情,因為柳徇天是當事人,所以比那位捕風捉影的監察御史說的更加詳細。
因為他的奏本是密奏,不需要太多華麗的詞藻,只需要把事情詳盡地告訴皇帝,所以柳徇天事無巨細,連當時芙蓉樓上是一副什麼情景,盧賓之與楊帆等人的行動舉止、言談表情,都詳細描述出來,如同在寫話本小說,看得武則天不時失笑。
再接下來,便是監察御史的彈劾奏章里也不曾提及的事情了。
柳徇天在奏本中詳細講述了他赴李府之宴時的所見所聞,世家豪門的種種表現,其中再度提到了楊帆,當他提到楊帆只提了一盒壽糕、兩根壽燭作為壽禮時,武則天不禁開懷大笑。再看到楊帆與崔鄭王李四姓高門子弟的一番衝突,武則天便把奏章拍在案上,對上官婉兒笑道:「楊帆武將出身,最看不得文人那些咿咿哦哦,之乎之也,忒也粗魯了些。」
上官婉兒雖沒看過柳徇天的秘奏,卻對楊帆在長安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自然不能表現出來,因此只是隨口應和兩聲,臉上依舊一副懵然模樣。
武則天也不解釋,只道:「詩以寄情,詩以詠志,詩以懷舊,以詩會友。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怎可把詩文貶得一文不值呢,這個楊帆,也不怕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嘴裡雖在批著楊帆,武則天卻是眉開眼笑,滿心歡喜,她就是喜歡看世家吃癟。那些世家高高在上,目中無人,不管是李唐皇室還是她武則天,都從來不曾被那些世家放在眼裡,楊帆的所作所為,可不正合她的心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