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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上碼頭靠水運興旺,水運於此的貨物主要就是糧食。
關中是重要的糧產區,但是它的產出不足以供應長安城的糧食需求。長安駐軍、留守陪都的官員、往來遊學的士子、聚集於此的各方豪門及豪門世家如雲的奴僕、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們,佛寺、尼寺、道觀大批不事生產的出家人……
在武則天遷都去洛陽以後,長安還有七十萬人口,而其中有三十萬人不是農民,這些人一年的口糧需要近六百萬石,這還不包括駐軍所養馬匹需要的雜糧。而關中能給這座千年古都提供多少糧食呢?
扣除王侯公爵的封邑田、京官的職分田、公廨田、賜田,道觀寺院的佛田,關中糧產量一年約三百萬石,扣除百姓自用,交納長安京倉的稅糧最多兩百萬石,每年有近四百萬石的糧食需要通過漕運從外地運來。
漕運因此而興,養活了一大批靠水吃飯的人,這些人叫漕丁、漕夫,總數足有數萬人。
水是最變幻莫測的,溫柔的時候予取予求,憤怒的時候摧毀一切,運輸漕糧必須得一群人抱成團,與洶湧的激流斗、與險惡的地勢斗、與莫測的天氣斗,與逢關過閘敲詐勒索的官吏斗、與各處碼頭的地頭蛇斗,用血汗與生命把糧食一船船地運到長安,才能換來一家人的口食。
所以,靠水吃飯的人必須團結在一起,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於是,他們自然而然就結成了一個個幫派,「順字門」就是這大大小小的幫派中的一個,「順字門」有兩百多名幫眾,五條船,在漕運幫派中只是一個小幫派,他們的幫主叫喬木。
喬幫主近來很苦惱,因為自開張以來就沒順過的「順字門」,現在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坎兒。駕著船兒連號稱鬼門關的三門峽都敢闖的喬幫主這一次是真的絕望了,他知道這回這個坎兒,他闖不過去。
這時候,他的貴人來了,這位貴人是一位很俊很俊的姑娘,這位姑娘姓古。
第0941章 順字門
喬幫主坐在空場前面的一隻石輾子上,後面是一座座映襯於藍天白雲之下的糧倉。
喬木高大魁梧的身材,因為常年在船上勞作,雙足和手臂顯得異常粗壯發達,看起來就像一隻踞坐於地的猛虎,但是他的臉上卻滿是彷徨與憂慮,這種軟弱的神情與他魁梧的身材形成了強烈對比。
喬家在漕行里算是一個世家了,不是山東高門或者關隴貴族那種世家,而是跑江湖的世家。喬木從上五代起就是干漕運的,子子孫孫一直以跑船為生。
喬木身左站著他的二弟喬林,身右站著三弟喬森,身後兩側呈雁翎狀站立的就是「順字門」里的精英骨幹,一共二十名年輕子弟。同三位長輩的沉重憂慮不同,他們緊攥著缽大的拳頭,憤怒的胸膛就像風箱似的一起一伏,似乎憋忍著極大的憤怒。
喬木沉默良久,長長呼出一口氣,沉聲道:「一清!」
一個古銅色皮膚、大眼濃眉的漢子踏前一步,抱拳道:「弟子在!」
這人姓卓,叫卓一清,三十出頭,是『順字門』年輕一輩中的領軍人物。
喬木道:「今天若是擺不平這件事,咱順字門就算完了,這是我喬家祖宗傳下來的基業,喬某人責無旁貸,唯有一死向祖宗死罪!我死之後,你……就帶著兄弟們投入『蛟龍會』吧。」
卓一清怒不可遏地道:「門主怎麼能這樣說,咱們順字門有哪一個兄弟是貪生怕死的?大不了咱們就跟他們蛟龍會拼了,誰敢不忠不義,欺師滅祖,我第一個滅了他!」
喬木搖搖頭,慘然道:「弟兄們哪一個不是拖家帶口,有一門老少等著養活的,拼?你拿什麼跟人家拼,咱們拼得起嗎?是我喬某人無能,保不住祖業,我喬某人一力承擔,不用你們操心!」
卓一清大聲道:「自打我姓卓的呱呱落地,就是順字門這條船上的人!生,我是順字門的人,死,我是順字門的鬼!背主投敵的小人,我做不來!兄弟們也做不來!兄弟們,人家要吞了咱順字門,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跟他們拼了!」
二十條大漢異口同聲,神情異常壯烈。喬木勃然大怒,瞪著卓一清道:「現在我還是順字門門主,我的命令,你敢不聽?」
卓一清惶恐之至,急忙跪倒,道:「弟子不敢抗命,可……可這樣的命令,弟子不能聽!」說到委屈處,偌大的一條漢子竟然伏地大哭。
卓一清如此惶恐,倒不是喬木如何的嚴厲,實際上他們說是幫會,不如說是同族。他們一出生就繼承父輩,成了順字門的一員,喬木是他們父輩的兄弟,是他們的叔父伯父,及至長大成人,他們上船做事,這才有了上下分明、有了幫規約束。
他之所以如此惶恐,是因為漕幫的幫規嚴厲,抗命的罪名他承擔不起。
自打有了漕運,漕夫們自然而然地聚攏成團,漸漸便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規矩,漕幫一直是以準軍事化的標準進行管理的。
干漕運的,每年一月末就要從家裡啟程,駕船趕往揚州,大約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在揚州集中並將當地糧食裝船,然後一路下去,從各地糧產區繼續裝糧,四月份經淮河進入汴河,六七月份到達黃河河口。
這時正逢黃河漲水,他們的船要在河口碼頭等一個多月,待八九月份黃河水落後,才經黃河進入洛水,將糧食運抵洛陽,一部分糧船在洛陽卸貨,其他的船隻繼續溯河而上,經過險要的三門峽進入關中水道,最後通過渭水運抵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