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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剛踏上甲板,陽光有些刺眼,一出來便紛紛眯起了眼睛,內中一人,中等人才,面容清瞿,頜下三縷微髯,眉目自有一種清秀。看年紀只有四旬上下,正是郇王李素節。
郇王微微眯著眼睛,等到慢慢適應了陽光,才把視線投在武攸暨身上。他不認識武倏暨,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就到地方做官去了,後來武則天做了皇后,因為憎惡他的母親蕭淑妃,勒令他從此不准再回兩京。從那時起,二十多年來,他這是頭一回再到洛陽。
郇王本以為到了碼頭,要提他上岸入獄了,但是看了看周圍的情形,只是河中一個哨卡,而四周卻有許多殺氣騰騰的軍卒圍著他們,不由有些愕然。他的妻妾和孩子們見那些軍卒神色不善,不禁害怕地靠攏到他的身邊。
武攸暨望著這一家老小,神色間滿是掙扎,半晌不發一語。
李規踏前一步,陰惻惻地道:「武將軍!」
他刻意地把「武」字音咬得特別重,武倏暨聽了身子一顫,倏地攥緊劍柄,沉聲道:「奉諭:李素節圖謀不軌,著即……滿門男丁賜死!女子充為宮奴!」
第0170章 宗室屠如狗
郇王李素節一見周圍情形,已然暗生不祥之感,不過卻依舊不敢想像,以自己大唐宗室親王的身份,會不予審理便即處死,一聽武攸暨這句話,郇王身子一震,駭然道:「素節堂堂宗室,大唐親王,你敢?」
武攸暨尚未答話,李規踏前一步,大喝道:「你們還等什麼,將軍已經下令,還不動手?」
武攸暨身後眾武士一擁而上,把在場的李家男丁盡皆拿下,李素節共有十三個兒子,最大的已經成年,最小的還在襁褓之中,也被人從他們的母親手中奪下,那些婦人和年紀小的孩子嚇得放聲大哭。
李素節被人牢牢扣住雙臂,一雙眼睛都紅了,他雙目噙淚,悲憤地喝道:「太后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
武攸暨閉口不語,李規嘿嘿笑道:「怎麼?你還打算陰曹地府告上一狀不成?哼!動手!先把他的兒子絞死!一個一個的絞死!」
李規說著,臉上淺淺的麻子因為麵皮脹紅,都特別的明顯起來,似乎對那殘忍的一幕特別感興趣。
「且慢!」
武攸暨一聲大喝,制止了官兵的行動,李規霍地轉向他,目光陰森森的仿佛一條吐信的毒蛇:「將軍這是何意?莫非……你想違抗上意?」
一位親王,有人控之以謀反罪名,便不教而誅,武攸暨深知此舉大大地不妥,但他更清楚,他不從命更不成!這個命令雖是來自於武承嗣和武三思,卻一定是武則天的意思,否則縱然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也絕不敢下此命令,如果他不從命,他將被整個家族拋棄。
武攸暨咬了咬牙,霍地一轉身,把手一揮,喝道:「長幼有序,上下有別!先……賜李素節一死!」
叫一個父親親眼看著他的骨肉被絞死,這是何等殘忍的摧殘?而且他的孩子還不只一個,而是十三個!從大到小、從成年到嬰兒,足足十三個,郇王要眼睜睜看著十三個兒子一個一個的被絞死,那股怨念,武攸暨想想就不寒而慄。
他唯一能施捨的慈悲,就是先處死李素節。
一條白綾套到了李素節的脖子上,李素節仰天悲嘶:「我李唐宗室,皇家子孫,何時淪落到草芥犬狗一般!蒼天……呃……」
他一聲悲呼沒有喊完,脖子上的白綾就絞緊了,兩個力士一左一右,腳下扎著馬步,手中扯緊了白綾,絞得那白綾吱吱嘎嘎直響。李素節面孔漲得通紅,一雙眼睛都要突了出來,那白綾吱吱嘎嘎地絞著,過了半晌,李素節就像繃緊的弦突然斷了,倏地一下軟下來。
白綾子還在繼續絞著,旁邊傳來女人們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李素節那些年齡尚幼的兒子們驚恐的哭泣聲。郇王世子和幾個兄弟想要掙扎反抗,可是他們身上本就鎖著鐵鐐,又被那些強壯的士兵扭緊了手臂,哪裡能夠動彈分毫。
武攸暨根本不敢看這一幕,早就走到船舷邊,望著外面悠悠河水不肯回頭。李規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廢物!虧你也姓武!」
他擺擺手,兩個壯漢一鬆手,李素節就軟倒在地,本來依著規矩,還要以濕巾蒙面,以防受了絞刑的人命大,還能緩過氣兒來,可李素節往地上一倒,白綾子一撤,看他腦袋扭得詭異角度,分明是兩個力士用的力氣太大,已然把他的脖子扭斷了。
李規嘿嘿一笑,揮手道:「好啦,該送咱們郇王世子上路啦!」
扭頭望水,不敢回顧的武攸暨聽得眼角急急跳了幾下。
「下一個……」
「下一個……」
李規看著這些鳳子龍孫,像條狗似的在自己腳下嗚咽著死去,隱隱升起一種病態的快感,就在這時,太平公主所乘的畫舫從對面緩緩駛來。
太平公主立在船頭,風不斷吹起她的衣帶,心情反而慢慢平靜下來。
剛剛上船時,她激憤莫名,然而隨著氣憤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腹悲涼。
李唐宗室就像一棵大樹,枝幹被不斷地鋸掉,眼看就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主幹,很快就要枯死、腐爛,轟然仆倒,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為大唐掘墓的是她的親生母親,她不能、也無力去阻止,她也是李家的子孫,看在眼裡,那種滋味何嘗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