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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在戰場上一個無能而又專斷的監軍,都能讓一位英明的統帥無所適從,更何況薛懷義自身就是三軍統帥呢。如果他妄作決斷,數十萬大軍之生死,國家興衰存亡之關鍵,就會毀於一旦。
軍國大事,竟如兒戲!哪一位英明之主會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上一次,默啜畏大唐兵力強勁,兼其突厥內部政局不穩,採取了避而不戰的策略,薛懷義對著空氣揮舞了一陣大刀,便得勝還朝了,這一次他還能那麼幸運麼?
斛瑟羅見他沉吟不已,不禁苦笑道:「關於由薛師掛帥這一點,皇帝已經決定了。二郎為令師擔憂,這是師徒情分。但是皇帝心意一決,卻根本不是別人所能改變的了。」
楊帆苦笑一聲,順著他的意思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楊帆雖然也不是精通兵韜戰略的名將,卻是很願意與薛師一同出征的,只是楊帆如今是刑部郎中,朝廷斷無派一名法官出征的道理……」
楊帆頓了頓,又道:「只是,羅兄此番前來……莫非……羅兄也要出征?」
斛瑟羅也苦笑起來,道:「是!這是薛師的建議,朝廷尚無答覆。不過,咳咳,二郎也該明白,薛師的要求,朝廷很少會拒絕的。」
楊帆眉頭一挑,道:「那麼,羅兄……不想去?」
斛瑟羅沉默起來。
薛懷義擔任三軍統帥,誰願意跟他去啊?楊帆這句話是多此一問了。
斛瑟羅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某雖官拜右衛大將軍,卻只是一個虛銜,實為突厥之主,號竭忠事主可汗。若要羅某從軍出征,必然要徵召本部勇士隨行,然則我十姓部落衰微,隨羅某入關者皆老弱婦孺,實是無兵可用……」
斛瑟羅這番話固然是託辭,最根本原因是跟著薛懷義去打仗完全就是賭博,但他說的卻也是實情。
楊帆想了一下,心中忽地一動,試探著說道:「羅兄本為突厥十姓部落之主,要說精兵也是有的,如今他們屯紮在敦煌、陽關一帶,與靈州近的很。薛師想用羅兄,大概也是這個打算,如果羅兄能調他們來,這一戰若是成功……」
斛瑟羅道:「烏質勒現在統率諸部,善恤部落,遠近諸部皆歸附之,實力正漸漸崛起,確是一支可用之軍。只是,我部原本駐牧在安息四鎮附近,如今卻是有家難歸,看朝廷的意思,是想讓我十姓部落休養生息,積蓄實力,以備來日朝廷收復安息四鎮時能為臂助。再者,他們如今正抵抗來自吐蕃的進攻,這也算是解了朝廷大軍的後顧之憂,靈州之困,還是不要動用他們了吧。」
楊帆輕輕吁了口氣,微笑道:「羅兄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就陪你去見一見薛師好了。」
聽了斛瑟羅的答覆,楊帆心中那絲愧疚終於煙消雲散了。
斛瑟羅一番話,或有意、或無意,已經透露出了他的心意。烏質勒邀買人心、拉攏諸部,西突厥十姓已經大半拋棄了他這位舊主的事,他其實是清楚的。即便原來不清楚,這兩年功夫,他豈能沒有半點耳聞?
而他的反應,是順其自然。
看來,從幼年時期就繼承了可汗之位,在吐蕃和東突厥的夾縫之間率領部眾艱難求生存的斛瑟羅,早已身心俱疲了,對於烏質勒的篡權,他並不想有所作為,也根本不想重新奪回大權。
既然他自己做出的是這樣的選擇,楊帆就沒有什麼好內疚的了。或者,依舊高官得做,富貴得享,身居花花世界,安居太平,不用率領部族打打殺殺,風裡雪裡的奔波在大漠荒原上,正是斛瑟羅最嚮往的生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熱衷權力的。
見楊帆答應,斛瑟羅十分欣喜,忙道:「二郎肯幫忙,相信薛師那裡一定會答應。只是,讓二郎為我搭上一個大人情,斛瑟羅本已過意不去,如果就這麼隨二郎去一趟白馬寺,未免顯得羅某不夠誠意。不如誠邀薛師到我府上赴宴,酒席宴間提起,會不會更好一些?」
楊帆笑道:「上一次與羅兄和薛師同席飲酒,依稀便在昨日,你我能再度共飲,小弟自然求之不得。既然如此,我便去見見薛師,請他到你府上赴宴。」
斛瑟羅欣欣然道:「既如此,羅某馬上回去安排。未時正,羅某在府前恭候薛師與二郎大駕光臨!」
……
因為斛瑟羅的造訪,楊帆往刑部去的時間便遲了些,等他趕到刑部的時候,各司已經開始辦公了。楊帆到刑部司里轉了一圈兒,陳東正在處理卷宗,見他到來,連忙摞下東西,先叫前來辦事的人候在外面,與楊帆細細攀談了一番。
陳東與楊帆較量失敗,本已註定了捲鋪蓋走人的結局,卻被楊帆挽留下來。他知道楊帆的目標不止在一個刑部後,與楊帆的配合可謂親密無縫。如今上面的壓力和掣肘有楊帆去頂,陳東專心於本司各項事務,兩個人的配合可謂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楊帆在籤押房裡坐了一陣兒就離開了,刑部司里有陳東在,諸般事宜處理的滴水不漏,比他親自處理還要強上百倍。陳東畢竟是專業人士,又浸淫司法多年,大理寺和刑部的崔侍郎不是不想找刑部的麻煩,只是找不到而已。
離開籤押房的時候,候在外面等著辦事的人和看到楊帆的本司、本衙的人都客客氣氣,十分禮敬,誰都知道這位楊郎中如今雖然看著不大做事,卻是刑部司里第一號實權人物,甚至在整個刑部也是第一號實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