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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哥哥聽她發聲處略一判斷高矮方位,紛紛縱身而下,一人取出火摺子吹燃,又從懷中取出牛油巨燭點燃,另一人打開一個摺疊的白絹所制的燈罩,將巨燭罩於其下,明亮柔和的光頓時輝映開來。
光芒所照不過丈余,四下看不到倉壁,仍是黑漆漆一片,四人仿佛置身於一隻洪荒巨獸的腹中。古竹婷四下看看,蹙眉道:「糧倉是滿的,看樣子沒有問題。」
她的胞兄彎腰捧起一捧谷粟,又徐徐撒落開來,說道:「穀物也沒有問題,粒粒飽滿,沒有糠麩,沒有癟谷,也沒有摻雜沙礫雜草。」
古家大哥沉吟道:「柯典事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這些貪官究竟怎麼貪污挪用糧草的,具體手段他不清楚。他只是跟著開一開方便之門,占一點小小便宜而已。不過,他一口咬定這邊幾幢糧倉糧儲不足,實有其據。這幾幢糧倉每幢該儲糧多少他是有數的,可入倉糧食不及應儲量的一半,卻已堆滿糧倉,本身就是一樁蹊蹺事。」
古家老二道:「或許這幢糧倉沒問題?要不要再查查其他幾倉?」
古竹婷想了想道:「你們等在這兒,我去看看。」說完一拉繩索,靈活之極地攀援而上,一閃便消失了蹤影。兩柱香的功夫之後,繩索晃動,古竹婷又回到了倉中。古氏兄弟正坐在糧堆上,一見她來,馬上站起。
未等哥哥們詢問,古竹婷便搖搖頭道:「全都一樣,糧食堆得滿滿的。」
古家老大疑惑地道:「莫非柯典事撒謊。」
古竹婷曬然道:「我看他可不像一位忠貞義士!」
古家老三思量片刻,道:「每年都有戶部和御史台查驗糧草,如果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糧儲不足,他們也不會這麼多年都安然無恙了。這其中必有古怪,咱們可著這一幢糧倉查下去。」
古老大瞪著他道:「怎麼查?」
古老三指了指插在糧堆上的幾把木鍬,道:「往下翻!」
古老大怪叫道:「這麼多糧食,往下翻?你真是蠢的夠……」
他還沒說完,古竹婷突然眼睛一亮,欣然道:「這法子不錯!有時候,用聰明人的辦法對付聰明人,反而不得其法。笨人笨法子,對付這些聰明人反而更有效果。」
這句話是楊帆說過的,古竹婷對楊帆有一種莫名的信服,這時重複阿郎說過的話,心裡甜甜的,笑靨如花。
古老三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地道:「么妹子,我都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古竹婷向他扮個鬼臉。
四口木鍬上下翻飛,虧得這糧倉寬闊,否則糧食顆粒鬆散,堆向四壁的糧食隨時塌落,他們也休想在中間不斷向下挖掘了。不過這糧倉極寬闊,四人又是一身好武功,體力極其充沛,那挖掘速度竟是極快。
四人挖掘近丈深度,古老大暗覺失望,正想叫兄妹罷手,古竹婷一鍬下去,就聽「咚」地一聲,竟然觸到了什麼硬物。
四人同時罷手,相互看了一眼,馬上加快了動作,片刻功夫,隨著他們的清理,腳下漸漸露出了木質的地面,古竹婷使手一叩,「嗵嗵」作響,古竹婷沉聲道:「這是空的!」
古老三道:「這些貪官用的法子真是千奇百怪,這樣的手段也有。」
古竹婷道:「在倉中動這樣的手腳,那說明他們貪污糧草已非一日兩日,參與的人也不會是一個兩個,否則如何在倉中建這麼大的一個東西又不為人所知?只怕是上下其手,州官、倉官都有份兒!」
古老大想了想道:「糧倉可以做手腳,帳目也可以做手腳,可是戶部官和御史台檢查糧草時他們怎麼敷衍?難道所有的官都被他們收買了?阿郎給我們的戶部官查驗流程,可是要開倉驗看的,下面沒有糧,如何唬人?」
古竹婷眸波一閃,忽然抄起木鍬,沿著那木質地板向一側掘去,很快,她就掘到了邊緣,這時距倉壁還有近丈距離,從這邊緣看是下邊的木質地板應該是一個圓桶。
古竹婷恍然道:「我明白了!他們這是倉中倉,圓倉中建圓柱充塞,周圍有糧、上面有糧,阿郎給咱們的章程上說,戶部官查糧時,多以尺半木管插入糧堆,以檢驗內中糧米有無損壞霉變或以次充好。這木柱距倉壁至少七八尺,根本驗不出任何問題。」
四人相視而笑,古老大道:「他們用的法子應該不只這一種,其他的倉還要不要查?」
古竹婷盈盈起身,輕輕拭去額頭汗水,輕鬆地笑道:「不必了,一旦被人察覺反而不美,有此一樁,足以作為鐵證!把糧食蓋回去吧,等胡御史到了,咱們就讓他們的陰謀當場大白於天下!」
……
丹州,壺口瀑布。
巨大的轟鳴聲持續不斷,也不知持續了幾千幾萬年。時御史看著那天下至柔的水狠狠砸下懸崖,怒吼著、咆哮著、奔騰著,濺起連天遮地的水霧,急流湍急旋轉,有種想要一頭扎進去,被那激流攪個粉身碎骨的衝動。
李刺史站在旁邊,捻須悠然道:「如此壯觀盛景,時御史可有興致賦詩一首?」
時御史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李刺史怡然一笑,又道:「鈿鈿姑娘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榻上風流更是令人回味無窮。如果時御史喜歡,君子有成人之美,李某便把她贈與足下,如何?」
時雨氣的渾身顫抖,霍然轉身,怒視著李駿峰道:「李使君莫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