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8頁
桓彥范出班道:「天子無私事!天子的家事同樣是國事,臣等豈能不予關注。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不令天下失望!」
李顯心頭火起,口口聲聲說什麼天下,這天下究竟是你們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他強捺火氣,沉聲道:「武氏無罪有功,朕不能不教而誅!」
張柬之霍然起身,勃然道:「臣等忠心耿耿,所思所慮皆為陛下!雖然忠言逆耳,還望陛下善納忠言!」
桓彥范、敬暉等人一擁而起,同聲拱手道:「還望陛下善納忠言。」
李顯一見這般架勢,不禁有些心慌起來,這時身後屏風上輕輕傳出幾聲叩擊,李顯聽了心神稍定,忙安撫道:「眾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只是身為天子,總不能師出無名吧!各位愛卿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定奪!」
敬暉一見皇帝口風鬆動,馬上踏前一步,再接再勵地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陛下既已有心除奸,就該立即動手,臣請陛下降旨,臣願提三尺青鋒,為陛下先驅,斬此奸佞!」
李顯汗都下來了,只是道:「愛卿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定奪吧。」
楊元琰見狀,也要上前進諫,無論如何,只要今日拿到聖旨,就算激怒了皇帝也是值得的。不過張柬之已經先他一步踏了出去,張柬之是功臣黨的首領,他既出面,楊元琰便站住了腳步。
張柬之出面卻並不是想繼續逼迫皇帝,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和他們這些功臣黨漸行漸遠,主要原因就是他們把持朝政以後,沒有對皇帝表現出一個臣子應有的敬意。
如今他們這番勸諫嚴格說來已經算是逼宮了,不要說太宗、則天那樣的強勢皇帝,換了任何一個有自尊的皇帝都會覺得這是一種羞辱,如果他們氣勢凌人,徹底激怒了天子,就算這一次能逼著天子誅殺武氏,也難保以後天子不會再藉助相王、太平之勢,到時候還能逼著天子把宗室也都殺了?
所以,張柬之想著先把皇帝的這句承諾確定下來,只要皇帝答應了,也不過就是讓武氏再囂張幾天罷了,於大局並沒什麼影響。功臣黨目下如日中天,諒武氏也不敢鋌而走險。
因此,張柬之俯首道:「陛下採納忠言,答應誅殺武氏,實為聖明之君。老臣記的陛上昔日曾受先帝敕封為英王,希望陛下不負壯烈英勇之名,親自誅殺諸武,以張天子之威,臣等甘附天子尾驥!」
李顯鬆了口氣,連忙答應道:「好!待朕準備停當,必定誅殺奸佞,介時還需借重眾卿之力。」
屏風後面,韋後對一個侍婢俯耳低語幾句,那侍婢連連點頭,飛也似的離去了。
……
那侍婢離開宮廷,趕往梁王府的時候,武三思正在府上接見一個官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帝頻繁私幸梁王府的消息近日已經流傳開來,有些見風駛舵的大臣或者在功臣黨得勢後被排擠於外被邊緣化的大臣開始向武三思靠攏了。
武三思為了迅速擴張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也是不分良莠、來者不拒,比如今天來拜訪他的這位官員就是一位因為貪贓逃離任職之地的貪官,此人正是盧賓之提到過的那個鄭愔。
鄭愔本來有范陽盧氏背景,可范陽盧氏三年不出,鄭愔失去靠山,轉而就想投靠二張,結果他剛投到二張門下,還沒得到什麼實際的好處,二張就被殺了。
也幸虧他還沒從二張那裡得到好處,張柬之等人認為他和二張的關係並不密切,而且他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是北方有名的才子,便網開一面,把他貶離中樞,弄到許州做司戶參軍去了。
盧賓之派人去許州與他結交,引誘他出入煙花柳巷、酗酒濫賭,鄭愔自覺沒了前程,意志消沉,稍一勾引就上了勾,沒幾天功夫就把家財散盡,接著就在那個「損友」的慫恿下貪贓受賄挪用公款,陷入了盧賓之的圈套。
然後他那「損友」又使人檢舉告發,許州刺史聞訊大怒,命人拿問鄭愔,這時那「損友」又出面示警,自言與梁王府有些關係,慫恿他逃離許州投奔正在招賢納士的梁王。
鄭愔走投無路,就跟著這位「損友」逃回了長安,走了崔湜的門路,把他引見到梁王面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盧賓之想打敗顯宗在手的楊帆,就必須先要有一件趁手的利器,梁王武三思就是他選擇的器。
方今天下之勢,恰似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諸般勢力就是其中的明流暗流、支流潛流、寒流暖流,一旦碰撞到一起,就會形成一個噬人的漩渦。隨著鄭愔的到來,一個吃人的漩渦,悄然形成了。
第1118章 神龍再變
鄭愔一見武三思,納頭便拜,號啕大哭。
武三思端著架子坐在案後,本就等著鄭愔納頭便拜呢,卻未料到他會號啕大哭。轉念一想,武三思便釋然了,這位十七歲就中了進士的河北才子確也倒霉,只因所投不是明主,仕途便如此坎坷,如此本王肯接納於他,他這是喜極而泣吧?
武三思剛剛想到這兒,鄭愔果然仰面大笑起來,武三思暗自得意,微笑道:「鄭司戶,為何一見本王,先哭後笑啊?」
鄭愔這般作態,不過是窮酸文人的通病,要麼故作驚人之語,要麼故作恣狂之態,都是為了想要引起主公的注意罷了,一見梁王並不驚訝,倒是令他有些失望。
鄭愔擦擦眼淚,道:「臣一見大王便痛哭失聲,是因為雖蒙大王收留,得到大王庇佑,可大王您這棵參天大樹很快也要倒了,一旦大王遭遇不幸,介時臣不知又該流落何方,故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