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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
天愛奴也快步趕過來,俯身看了看,喜色消失了,說道:「這是一棵胡楊樹。老話說,胡楊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這半截樹樁還不一定是什麼時候的呢。」
天愛奴彎著腰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樹樁,撫著比較光滑,少有裂紋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這一面,應該是衝著南面的,咱們往這邊走!」
楊帆沒有問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來,他已經知道對於沙漠中求生的知識,天愛奴遠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毫無異議。
天愛奴從那樹樁上敲下一把樹幹拿在手裡,時時回頭看看那根木樁,確定自己沒有走歪,當那木樁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再也看不見時,就把手裡捻散的木刺時時往沙地上插下一根。這一路上,她總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標誌,每走一段就做個記號,確保她走的是一條直線。
這已是他們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這幾天天氣都不好,不是風暴就是陰天,兩匹馬已經有一匹早在他們進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凍死了,另一匹既無草料餵食,也沒有可以禦寒的東西,從大前天起就腹瀉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風暴特別猛烈,颳得兩人站不住腳,五步之外就不能視物。
楊帆扶著天愛奴深一腳淺一腳不辨東西地尋找著可以避風的地方,當他們終於趕到一處沙谷時,那匹半死不活的馬不知是不是被風沙打痛了眼睛,突然發瘋似地從他手裡掙開了韁繩,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馬,天愛奴採集了一些馬肉馱在這匹馬背上,準備在萬一的時候當作食物,也隨著它的消失一併不見了,幸運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乾,為了避免吃的時候凍得又涼又硬,都被楊帆揣進了懷裡,這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食物。
兩袋水酒即便再如何節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這時的水酒度數雖不算高,也有禦寒效果,靠著這水酒,他們能比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見,當這水酒喝光之後,日子該是何等難熬。
肉乾也吃的差不多了,天愛奴雖然在趕路時還能保持冷靜,可是小時候落下的飢餓恐懼對她影響很大,眼看著食物越來越少,從幼年時起就深深銘刻在她心頭的那種恐懼感縈繞不去,讓她極為焦慮。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兩個人把一切可以禦寒的東西裹在身上都無濟於事,失去戰馬以後,晚上休息的時候他們要緊緊抱在一起,儘可能在讓自己的身體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風之中,就是在這種緊緊依偎的時候,楊帆感覺得到,其實她沒有一回真正能夠睡著的。
雖然被她強大的意志強行壓抑著,可是那種深藏心底的飢餓恐懼把她童年夢魘般的回憶都勾了起來,她在時刻擔心著斷糧的那一刻,也許那一刻來臨之際,就是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之時,楊帆能夠看到她眼底深處隱藏的恐懼。
這樣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麗的女孩相伴,也絕對不是愜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總是無邊無際的沙海,似乎永無止境,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恐懼,連一向樂觀的楊帆都開始絕望了,他不知道這沙海還有多大,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走得出去。
但是只要他們還能走,就必須得堅持,他是男人,絕不可以在這個時候露出崩潰的神情,儘管在這沙漠裡天愛奴比他經驗更豐富,但是楊帆知道,他現在已是天愛奴的精神支住,如果他也崩潰了,天愛奴心裡崩緊的那根弦會馬上斷掉。
兩個人,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茫茫無際的沙漠中。
漸漸的,天光又暗了,兩個踽踽而行的身影,隱沒在遠方連綿的沙丘之中……
……
無盡的風暴又來了,這是他們直接穿行於沙漠之中的第十天。
食物、飲水已經全部耗光,兩個人又餓又累,儘管這寒冬使得水分的消耗不是那麼快,可是饑渴的感覺依舊十分強烈,楊帆感覺自己的嗓子幹得快要冒煙了,他的嘴唇已經像皸裂的枯樹皮。
天愛奴的情形比他還要糟糕,這些天她一直處於恐懼和擔心之中,每次進食,她都像一個精打細算的小婦人,把食物和飲水的分配精確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饒是如此,那些肉乾和水酒還是吃光了,當囊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袋中最後一片肉乾也被吃掉的時候,楊帆看到了她眸底那無盡的恐懼終於顯現出來。
「風不會停下來的,我們繼續趕路吧,幸好現在是順風,走的快些,也不會……咳咳,迷了眼睛。」
楊帆艱澀地對她說著,他乾渴的喉嚨好像塞滿了沙礫,一說話就疼。
天愛奴坐在地上,捏著空空的口袋痴痴發怔。
楊帆皺了皺眉,道:「阿奴,我們走吧!趁著我們還有力氣……」
「走不掉了,糧食吃光了,我們會死在這裡的,餓死……餓死在這兒……」
天愛奴不光聲音在發抖,連身子都發起抖來,她的身心整個兒都沉浸在無盡的恐懼當中,童年時親歷親見的種種人間慘劇,種種刻骨難忘的恐懼本來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這一刻統統湧現出來。
楊帆皺了皺眉,他知道天愛奴為何而恐懼,可是他無法想像,也想像不出天愛奴童年所遭遇的那一切,對她造成的精神創傷究竟有多大。眼前天愛奴所表現出的那種彷徨無助,那種極度的恐懼,他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