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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種對李昭德有利的局面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現如今他是宰相之首,樹大招風,要想避免那些明槍暗箭,從他個人利益出發,他也需要剪除這些酷吏。因之,他與那些想要再度發動反攻、拯救狄仁傑等人出獄的官員可謂一拍即合。
很快,樂思晦的兒子就被帶到了。樂思晦的兒子如今在司農寺做官奴,司農寺是掌管糧食積儲、倉廩管理以及在京朝官的祿米俸祿等發放事務的衙門,這個衙門也在皇城範圍內,距離宮城並不遠。
武則天看著跪在面前的那個眉清目秀的九歲小童,威嚴地說道:「你就是樂思晦的兒子?小娃兒,你舉報來俊臣執法不公,陷害大臣,可有什麼證據?」
第0397章 御駕親審
樂思晦的這個兒子年紀還小,正因為小,所以還沒有形成對皇帝的敬畏,還沒有形成對君權不可觸犯的恐懼。
他只記得他的父兄就是被那個大壞蛋給害死的,如果他能說服皇帝,那麼大壞蛋就會受到懲罰,他和他的母親還有阿姐、阿妹就能脫離奴籍,恢復自由之身。
皇帝的這句問話,恰恰是在準備營救他和他的家人的那位官員所準備的十二句問話當中的一句,這令他鬆了口氣,他不需要自己來隨機應變地答覆這位女皇帝的問話了,他朗聲答道:「臣沒有憑據!」
這句話本沒有什麼,因為當時的告密制度,包括御史台彈劾官員制度,都是可以風聞奏事的。只要你聽說了,你就可以告,至於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讓有司衙門去查,不需要你提供證據,這也正是武則天漸漸不再重視銅匭告密的一個原因。
你家蓋房子屋檐占了我家房子的空間,你擺攤兒那小車占了我擺攤的地方……人們只要有一點私冤私仇,就會捏造罪名投書告密,亂七八糟、形形色色的「案件」耗費了法司衙門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與成效太不成比例。
但是他的第二句話就不那麼中聽了,他提足了丹田之氣,大聲道:「正如來俊臣控告大臣,也根本沒有證據!」
武則天的臉色頓時沉下來,佯怒道:「小娃兒,你可知道蓄意誣陷大臣,該當何罪?」
樂家小子叩首大聲道:「臣風聞奏事,雖無憑據,卻也不是誣告,至於罪名,依著陛下的規矩,風聞舉報,縱然不實,不予治罪,所以……臣沒有罪!」
「呵呵呵……」
武則天笑起來,扭頭對李昭德道:「樂家小兒,倒是一副好膽色。」
李昭德撫須笑道:「一個娃兒,能有什麼膽色。想來,他是聽說過陛下胸襟似海,廣納忠言的賢名,心有所恃,所以不知畏懼。」
武則天轉過頭,對樂家這個倖存的小兒子微笑著道:「好吧,你說吧,你為何要告來俊臣陷害忠良,那些人可是已經認了罪的。」
那孩子又重重地磕了個頭,說道:「陛下難道不知道,凡是由來俊臣審理的案子,沒有人敢不認罪?陛下可以想一想,這些年來陛下交予來俊臣審理的案子,可有一例是由他審出無罪的?」
武則天臉上的微笑漸漸凝固了。
她忽然想到了,迄今為止,以無罪之身而走出推事院的,貌似只有楊帆一個,而楊帆……卻是因為太平公主大鬧公堂而得到赦免,此前他也死罪。
那孩子又道:「陛下可以從身邊選擇任何一個忠心耿耿的人,包括這位在座的宰相,或者陛下身邊最寵信的上官待制,只要陛下把他交給來俊臣,說你懷疑此人謀反,旬日之內,來俊臣一定可以證明他真的謀反!」
上官婉兒和李昭德下意識地看了武則天一眼,武則天臉上凝固的笑容已經散去,變得沒有一絲表情,她徐徐說道:「小娃兒,你可知道,狄仁傑等人謀反一案,不但有他們親筆畫押的罪狀、有他們親筆所寫的《請死表》,而且朕還派了通事舍人去查,他們確實不曾受過嚴刑逼供。你,究竟是誰指使來的?」
說到後來,武則天的聲音越來越嚴厲。
但是樂家小兒卻是初生牛犢,根本不怕這頭母老虎,他抬起頭來,大聲說道:「陛下寵信來俊臣,左右又豈敢以實情相告?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誰不知來俊臣一向以峻法酷刑問案,所瞞只是陛下一人罷了!陛下固然派人去查過,可是陛下以為身邊的人就不會與酷吏有所勾結嗎?」
這句話如果此前說出,只怕武則天只會一笑置之。然而剛剛發生了韋團兒受賄於「武三思」,栽髒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案子,樂家小兒這句話說出來,卻有了莫大的力量,仿佛在武則天心中敲響了一口洪亮的巨鍾,震得她的心海一種激盪。
她忽然感到了恐懼,一種強烈的恐懼,她是皇帝,只能坐於深宮,她執掌天下要靠朝中的文武百官,她要了解天下民情和文武百官的忠心靠的就是三法司那些耳目,如果真如這孩子所言,她身邊的人和這些酷吏勾連起來蒙蔽她,那麼……
一股寒意攸然襲過武則天的心頭,過了半晌,她用一種對於一個剛剛九歲的孩子來說,顯得過於認真的態度,平靜地說:「你提醒了朕!不管你所言是否屬實,朕決定,赦免你和你的家人,歸還你家被抄沒的府邸和財物!」
樂家小兒呆了呆,突然狂喜叩頭,淚水滂沱,他終究是個孩子,已經強自冷靜了許久,一直謹慎地揀選著別人教他的話來與皇帝奏對,這時聽說自己和家人得到赦免,他終於恢復了一個孩子的本性,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