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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士出身而投靠韋黨的官員自然也不少,不過他們就算不是一衙的部堂主官,也是一些樞要之地的官員,又或職位不高卻油水十足的地方,總不成向韋黨效忠了,便弄去清水衙門坐冷板凳吧。
因此,這御史台是少數幾個還沒有被韋黨大舉占領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攻訐宗楚客的理由,崔琬豈肯輕易放過,眼見韋後要丟卒保帥,崔琬馬上越眾而出,高聲道:「且慢,臣還有本奏!」
李顯蹙著眉頭,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崔琬道:「陛下,皇后所言,立即安撫突騎施部,恢復郭都護之軍職,以平息西域局勢,免為吐蕃或突厥所趁,臣深表贊同。然……」
崔琬向宗楚客一指,厲聲道:「如此行為的原因是,郭鴻獻上了證據。可是關於周以悌逼反娑葛一事,究竟是周以悌假宗宰相之名而索賄,還是宗宰相授意周以悌替他索賄,卻不能妄加推測。」
崔琬跨前一步,捧笏道:「陛下,如果是周以悌假借宗宰相之名索賄,因而逼反娑葛,釀成這般兵禍,周以悌罪不容誅!然則若是宗宰相索要賄賂致生邊患呢?臣以為,此事應徹查!」
宗楚客勃然大怒,並指點著崔琬道:「姓崔的,你這沽名釣譽之輩,為了一己清名,屢次三番中傷本相,如今又妄加猜測,究竟意欲何為?周以悌一案,陛下與皇后已有決定,難道你要抗旨嗎?」
崔琬針鋒相對,聲音比宗楚客還高出許多:「崔某身為御史,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記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本官有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之權,宰相大人,難道崔某就彈劾不得你嗎?」
這二人都是善辯之人,一時間滔滔不絕,各說各理,金殿之上,只聞二人咆哮聲不絕於耳,李顯無奈地道:「兩位愛卿,注意官體,不要再爭吵了。」
二人唇槍舌箭,對李顯的話充耳不聞。
李顯無奈又道:「兩位愛卿,此事朕已有論斷,你們各自退下。」
崔琬和宗楚客爭的面紅耳赤,還是不理。
李顯大怒,猛地抄起「震山河」用力一拍,「啪」地一聲響澈金殿,宗楚客和崔琬一呆,這才發覺有些君前失儀了。
崔琬正了正因為激憤爭吵歪掉的官帽,渾然不以為意,他是言官,在這方面是有特權的,不怕皇帝責怪。宗楚客卻是老臉一紅,他是宰相,如此作為,實在丟臉。
宗楚客趕緊正一正衣冠,向李顯請罪,李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靄起來,說道:「兩位愛卿雖然有些失儀,可說起來,卻都是為了朝政,朕心甚慰,豈會加罪。
兩位愛卿都是忠良,就不要為了偏執之見,傷了和氣了。不如,今日由朕作主,你二人就此結為異姓兄弟,從此同心協力,扶保朕的江山社稷,再不可做無謂之爭了。」
「什麼?」
一聽李顯這番荒唐之言,不只宗楚客和崔琬傻了眼,滿朝文武都傻了眼,楊帆站在武將班首,臉頰一陣抽搐,險險沒有忍住大笑出口,如此天子,當真天下無雙!
宗楚客和崔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透著怪異,二人剛剛還跟鬥雞似的斗的你死我活,皇帝從中調和,居然讓他們結拜為異姓兄弟?
李顯見二人面面相覷,神氣古怪,不由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怎麼,難道朕做不得這個中人,你二人想要抗旨麼?」
宗楚客的眼神飛快地閃爍了幾下,轉向崔琬,拱手道:「崔御史年長於宗某,應為兄長。兄長,請受小弟一拜!」說著向崔琬揖了三揖。
李顯撫須大悅,崔琬站在那兒,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應對了。李顯見他沒有還禮,微微一蹙眉,催促道:「崔琬,怎麼還不……」
李顯剛剛說到這兒,就見一名站殿武士腳步匆匆而來,到了御前單膝跪地,沉聲道:「陛下!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楊再思府上,遣人報喪!」
第1175章 摘葉飛花
楊再思病故了!
是的,他是病故,這一點對皇帝來說至關重要。
如果說上元佳節時,已八旬高齡的楊再思,只因為帝後和安樂公主想瞧個樂子,就不得不參加「拔河」比賽,結果喪了性命,那對皇帝的聲譽將是一個沉重打擊。
雖然這位一生以阿諛奉迎為做官準則,是以穩居相位十餘年,在這政局極度動盪的年代裡卻始終屹立不倒的楊宰相,確實是因為阿諛而送命。
不過他雖是在拔河時摔了一跤,但他被送回府邸後,楊府到處延請國醫聖手,愣是把他的命又拖了四個多月,這一來皇帝就可以把這件事與拔河事件分開了。
否則此事一旦張揚開來,皇帝少不得一個荒唐之名。其實今日他在朝堂上為了調解宗楚客與崔琬之爭,竟異想天開地要讓他們結為異姓兄弟,已經是盡顯荒唐了。
只是皇帝本人顯然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荒唐,但宰相楊再思之死,他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現在可不只是楊再思一人,豆盧欽望自那日拔河跌破頭後,也是一直纏綿病榻,眼看熬不了多久了。
如果兩位八旬宰相都是因為皇帝要他們拔河因而喪命,李顯將再也難逃荒唐天子之名,是以一聽楊再思病逝,李顯非常緊張,他也顧不得撮合宗楚客和崔琬結拜託兄弟了,當下便宣布退朝,親往楊府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