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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脫口道:「沒有!」
迎著武則天銳利的目光,李旦的語氣變得結結巴巴的起來:「啊……兒子……曾經……團兒姑娘只是管著太子宮用度,有時候……」
武則天見他眼神飄忽,冷笑一聲道:「我,已經知道一切!」
李旦呆了呆,突然叩頭如搗蒜:「母親,那只是團兒姑娘的意思,兒子可沒有答應啊!太子妃是母親為兒子選立的,兒子怎麼敢擅自作主呢。團兒姑娘是母親身邊的親信女官,兒子怎麼敢要了她……」
李旦好像被嚇壞了,忙不迭地解釋道:「團兒姑娘說,只要兒先寫下一道秘旨給她,待母親大人千秋萬歲之後立她為後,就可以予東宮多些照顧,還會在母親身邊替兒子說幾句好話,可兒子沒敢答應她啊,兒子不是皇帝,豈能下什麼秘旨,這點規矩,兒子還是懂得……」
「你不要說了!」
武則天沒想到竟從兒子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先是憤怒已極,但怒氣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悲哀:「朕真的老了,連朕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在做著朕殯天之後的打算。朕的侄兒們牽掛的是朕的寶座,朝中大臣們牽掛著的是朕殯天之後江山的歸屬,而團兒……想做皇后了……」
武則天漸漸平靜了呼吸,盯著李旦道:「這件事,朕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李旦被武則天犀利的目光看得局促不安地低下頭去,囁嚅地道:「兒……兒不知該怎麼說,兒沒有半點憑據,團兒……團兒是母親身邊最親信的人……」
武則天看著他,李旦一臉惶惑,嘴唇皸裂,唇上還有許多水泡,看著異常的憔悴。武則天不禁仰天嘆息一聲,幽幽地道:「難道……朕對一個外人的信任,真的超過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她這句話似乎是自問,又似在問李旦,但李旦並不敢回答,只是深深地叩下頭去,伏地不語。
武則天緩緩低下頭,看著伏於地上的李旦,聲音恢復了平和:「旦兒,你叫人傳話給為娘,你不想做太子了?」
李旦連忙道:「是!兒子無德無才,坐在這太子之位上,實在有愧於天下。再加上……兒平日起居住行不甚檢點,常常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影響兒與阿母之間的感情,所以……請母親大人廢了兒子的太子之位吧!」
武則天緩緩抬頭,看向那半啟的宮門處射進的一縷陽光,有些茫然地問道:「廢了你的太子之位,那麼誰來繼承我的江山呢?」
李旦喜出望外地道:「還有七哥,七哥正在房州啊!或者……魏王、梁王也是好的……」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武則天冷銳的目光給逼退了,又惶惶地垂下頭去。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道:「朕……並沒有易儲的意思。」
李旦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只是頓了頓首。
武則天又道:「不過你為人處事,確實不太謹慎,予人許多口實。你縱無反心,難免有人讒言中傷,一次兩次為娘可以不信,說的多了,怎能不心生疑慮,予外人可趁之機呢。」
她緩緩站起身來,道:「這樣吧!你,繼續做你的太子,為了免得予人把柄,說你有不軌之心,以後你做事更加謹慎些也就是了。」
李旦依舊伏在地上,身形一動不動,仿佛一隻雕刻出來的石龜,但是他藏在袖下的雙手,卻已緊緊地扣住了地面,若非如此,他實在難以抑制那種狂喜的衝動,這一劫,他有驚無險地闖過去了!
武則天古井無波般的聲音依舊在宮殿中迴蕩:「朕知道,總有人想抓你的把柄,以後,你就安心住在東宮裡面,東宮屬官都裁撤了吧,每旬例行的接見公卿的規矩也停了。」
李旦趕緊道:「是!」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是太子,還沒有繼承大位,朕就立了皇太孫,還把皇太孫之外的其他皇孫都封了親王,也難怪你會遭人嫉恨。這樣吧,皇太孫降兩格,其他四位皇孫都降一格,由皇太孫和親王降為郡王,也不再為他們專設王府,親王衛隊和儀仗都撤了,把他們接到東宮來陪伴你,這樣也省得你在東宮裡寂寞。」
李旦連忙道:「多謝母親大人成全!」
武則天沒有再說話,李旦伏地良久,悄悄抬起頭來一看,不知何時,武則天已經離開了他的寢宮。
李旦依舊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雙手伏地,靜默良久,嘴角輕輕逸出一抹莫名笑意。
他以前是皇帝,做皇帝時,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他現在時太子,做太子時,他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但是,他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李賢太子,李弘太子,都是精明強幹之輩,他們還在做太子的時候,就被百官讚譽有加,稱之為必成賢君,結果怎麼樣?他們還沒有成為賢君,就已經做了死鬼,而他還活得好好的。
他真的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什麼列祖列宗的江山,什麼帝王霸業,統統都是狗屁!只要能活著,他就心滿意足了。可要在這樣一位母親身邊活著,真不容易啊!
武則天走出太子寢殿,上官婉兒和一眾宮娥太監都暗暗鬆了口氣,武則天一言不發,由他們扶著離開太子宮,宮門前已經停了一架剛剛抬來的步輦,武則天登上步輦,只說了三個字:「飛香殿!」
大隊人馬護擁著武則天到了飛香殿,武則天升座坐定,瞟了韋團兒一眼,淡淡地道:「劉氏和竇氏已經死了,太子身邊連個體己人都沒有,團兒,你說……朕冊立你為太子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