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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欣然道:「還是婉兒明白朕的心意。是啊,這《大周律》是朕欽定的,如今朕若破壞了它,這不是壞了朕自己的規矩麼。」
上官婉兒又道:「不過,婉兒覺得,刑獄之事,實關於天。典刑者,唯一所循便是天理之公。如今既然證明法官有可能枉法,陛下乃天子,天子即法,法即天子,也不可一味拘泥於成法,而致生冤獄。」
上官婉兒先站在武則天的角度,完全為她的權威和利益考慮,做出一番解釋,隨即話風一轉,又來了句法理不外乎人情,武則天便不甚牴觸了,可她想了想,還是不願意壞了自己親手制定的規矩,那無疑是親手否定了自己的權威,不禁遲疑道:「你是說,朕可以親自過問此案?」
上官婉兒乖巧地道:「婉兒怎敢慫恿陛下自毀法紀呢。不過,在婉兒想來,陛下若是想微服私訪,到大理寺後堂去聽聽審,目的只在於考察一下官吏嘛,便不算干涉成法了。如果法官有不公之處,相信有陛下看在眼中,縱不干涉,他們也會予以糾正。」
武則天一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思索片刻,微笑道:「婉兒老成謀國,若非女兒身,朕定提擢你為朝中宰相!」
上官婉兒聽了這句評語,心中很是氣苦:「老成謀國?老成謀國怎還不如小蠻會算計,婉兒……只要能老成謀家,那就心滿意足了!」
武則天起身道:「朕已經很久沒有出宮了,正覺有些煩悶,那……咱們就去御史台走走。」
太平公主道:「女兒也去!」
武則天把臉一板,說道:「不成!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兒,你是一位公主,隨為娘去御史台,算是個什麼名頭!」
太平公主不悅地退開。
天子要出行,雖說是要微服私訪,也要好一番準備,整個宮裡頓時忙碌起來,大將軍武攸宜急急密調百騎中的精銳護駕,一律換穿了便服,暗藏利刃,準備伴駕出宮。
武則天回寢宮換穿了一身男服,端端正正地戴好軟腳幞頭,對著一人多高的銅鏡一看,儼然一位風度翩翩的老年文士,只是頜下少了一部鬍鬚,略減了幾分風韻,武則天吁嘆道:「朕可有不少年頭不曾穿過男服了。」
團兒笑道:「大家這一裝扮,風度翩翩,若是走到坊市間去,可要迷倒不少懷春少女了。」
武則天聽得「噗哧」一笑,點了她一指,嗔道:「就你會說話,長了一張巧嘴兒。」
不一會兒,裝扮完畢,武則天持了一柄折肩,輕輕搖著步出寢宮,這時候上官婉兒和武攸宜也都換了便裝,上官婉兒一身文士袍、頭戴公子巾,玉面朱唇,明眸皓齒,儼然一位丰神如玉的美少年,武攸宜則穿著一身襴袍,魁梧雄壯,兩人站在一起,宛如一枝鮮花傍著一棵大樹。
武則天閃目一看,疑惑地問道:「太平呢?」
上官婉兒回答道:「公主飲了幾杯醴酒,便說此處悶熱,到麗景台泛舟去了。」
武則天可不大相信她這個女兒會這麼安份,那楊帆既然是她的人,她能不用心麼,自己不帶她去,說不定她要準備自己溜出宮去,武則天搖搖頭,又向上官婉兒問道:「洛陽府的『過書』備底和公主府的契書過書都拿來了麼?」
婉兒道:「一應物件俱都取來了,大家現在要看麼?」
武則天搖頭道:「你且帶著,朕在車上看。」
一行人出了宮門,武攸宜已經安排在宮門口安排好了車子,眾人侍候武則天上了車,便護擁著車駕向御史台趕去。
其實御史台推事院就設在宮城西側的麗景門,就在宮城範圍之內,尋常百姓除非是舉行類同請願、勸進那樣的大規模行動,否則根本不會在這一帶閒逛,武則天就算大擺鸞駕趕去御史台,也不虞被百姓們看見,這番微服裝束,卻是為了掩在宮城各處辦事的各司各衙人員耳目。
飛香殿在皇城東側,他們就近出了宮門,在宮城東側啟行,繞皇城半周,便能到達推事院。武則天坐在車中,把洛陽府取來的「過書」備底打開,又打開從公主府取來的一應契約反覆驗看。
楊帆那份「過書」上原來的店主叫祿萬山,御史台曾經認真查找過這個人,結果依著上面的記載,卻根本找不到這個人,仿佛這個人壓根就不曾存在過。現在公主府卻拿出了「市籍」(營業執照)、「房契」、還有「過書」,上面的主人正是那個所謂的祿萬山。
所有這一切,都證明那十六家店鋪的神秘原主人,就是太平公主。「市籍」、「過書」和「契約」上的時間自然沒有問題,洛陽府司戶衙門的大印也確鑿無誤,接受過戶一方的文件上還有楊帆的親筆簽字畫押,武則天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對於楊帆謀反的看法更加動搖了。
「大家,推事院到了!」
車子忽然停下了,窗口傳來小海低低的聲音。武則天抬起頭,對上官婉兒道:「婉兒,你和攸宜進去,喚來俊臣出來見朕,不許聲張!」
婉兒答應一聲,起身走下車子,對武攸宜低語幾句,兩人便並肩向推事院走去。推事院門前一處拴馬樁旁,有個馬夫模樣的人正在梳洗著馬匹,上官婉兒向他看了一眼,那人輕輕點了點頭,上官婉兒臉上略顯緊張的神色終於放鬆下來。
門前有奉宸衛的官兵認真檢查著進入御史台的一切人員,上官婉兒和武攸宜旁若無人,邁步便進,幾個士兵趕緊上來攔截,這時武攸宜麾下幾個便衣侍衛已經衝上去,亮出了自己的魚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