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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百姓一見,紛紛搶上前去,有人急得高聲叫喊道:「我不認識字啊怎麼辦?我也要簽名,我也要贊同天后稱帝啊!」
那人喜形於色,一手抓著空白的名簿冊子,一手抓起硯台,大叫道:「不會簽字按手印兒就行啦,快來快來,按完手印你就能領米啦!」
狄仁傑的眉頭又是一皺,訝然道:「侍御史傅遊藝?」
楊帆就在狄仁傑身邊,一聽他點明此人身份,不禁也注意地看了一眼那人。
如果他當初選擇以「勸進」謀求上位,那麼此時站在那兒蠱惑百姓的人就該是他了吧?
這傅遊藝年紀不大,才三十出頭,穿一件圓領大袖袍,頭戴軟腳幞頭,做文人士子打扮,五官端正,倒是生了一副好面相,他大聲疾呼著,激動得臉龐漲紅。
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老百姓畢竟還是少的,管他誰當皇帝呢,按個手印就有一升米拿,這種事傻子才不干。百姓們都踴躍上前,有些事先沒有聽到消息,今日確是到廟裡進香的信眾也慶幸自己碰上了這等好事,紛紛衝上去按個手印,然後用衣襟兜了一升米,歡天喜地的離開。
狄仁傑鄙夷地瞟了傅遊藝一眼,對楊帆道:「咱們走吧!」
一行人離開法台,從大雄寶殿側面繞到了第二進大殿前,然後又繼續往前走。
狄仁傑一路行去,一路觀望著四下的環境,楊帆陪在他的身邊,坦然自若。
他也聽說過狄仁傑執掌大理寺時,一年處理數千樁懸而未決積壓多年的疑案,無一人上訴鳴冤的事情,知道狄仁傑乃是個刑獄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陰陽的神靈,能抓來苗神客的魂魄問個清楚,楊帆自信不會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狄仁傑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來自薛懷義的阻礙,查清自己在洛陽一直以來的經歷,確信自己就是殺人兇手,他也沒有一絲憑據,除非他再繼續查下去,派人到交趾去查清自己的來歷,證實那裡並沒有楊帆這麼一個人。
可要做到這一點何其不易,狄仁傑是朝廷三品大員,在天后即將登基的關鍵時刻,他會把精力放在查索這件刑事案子上面麼?別的不說,光是營救那個黑齒常之,就得牽涉狄仁傑絕大部分精力,這老頭兒哪有那個閒心。
狄仁傑一路向後行去,走到藏經閣附近時,四下看了一番,指著左側那高高的廟牆道:「這天宮寺香火鼎盛,人來人往,如此高牆,想要翻越過去而不被人發覺,那麼這裡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徑了。」
楊帆環顧左右,點頭附和道:「不錯,如果真是有人逼迫苗神客自盡,而且此人是白日現身,則此處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經閣與廟牆之間的那道縫隙,道:「此處雖遊人漸少,卻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我是兇手,我會裝作解手,選擇從那縫隙間爬上去。」
狄仁傑點點頭,捋著鬍鬚沉思了片刻,乜了楊帆一眼道:「你說如果此人是白日現身,則此處最有可能,那就是說還有夜晚現身的可能了?」
楊帆道:「雖然洛京實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這條禁令是難不住那些能飛檐走壁的神偷飛賊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間登門。」
狄仁傑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皺,徐徐說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潛入苗家,那就更加的無跡可尋了。不過……」
他扭過頭,望著那近三丈高的廟牆微微一笑,篤定地道:「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他一定是白日潛入的!」
楊帆心中一驚,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斷?」
狄仁傑雙眼微微一眯,捋著鬍鬚道:「因為,苗神客是午後自縊,如果是有人半夜潛入,時間當在頭一天晚上,苗神客若是因此動了自盡的念頭,早上起來家人不可能毫無異狀,他也不會不給家人留下隻字片語的遺囑。」
狄仁傑沉思道:「老夫曾詢問過他那弟子杜閒,當日苗神客全無異常,像往常一樣教他習練書法,還曾想要品一品茶飲,這就更不像一個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應該是午後潛入,就在杜閒離開去給苗神客烹茶的時候,見到了苗神客。」
楊帆淡定地踱過去,伸手拍了拍那結實的高牆,仰頭看看三丈多高的牆頭,頷首道:「狄公所言大有道理!」
狄仁傑道:「苗神客死後消息報到宮裡,天后曾派忤作仔細驗過他的屍體,他的身上連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沒有,全無扭斗的痕跡過程,亦不曾中過什麼藥物,致使他死亡或昏迷,所以這『自縊』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走上絞索的。來人只憑一番話,就能讓他主動赴死……」
狄仁傑長長地吸了口氣,把雙手往身後一背,在高牆下慢慢地踱起步來。
經過在苗家的一番查訪,狄仁傑也相信苗神客絕對不是主動自縊,照理說,是天后下了秘詔,迫他自盡,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但天后已然坦承,人絕不是她殺的!武后沒有任何理由掩飾這一點。
那麼,這件案子就不太好辦了,因為現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證據,只能從現場情形判斷,兇手對苗家宅第比較了解,身手敏捷。經驗老道的忤作已經檢查過苗神客的屍體,從縊痕上看,並不是被勒死後偽造了自縊現場,他確實是活活吊死的。
能讓苗神客心甘情願地自己赴死,兇手要麼是知道苗神客目前的情形,詐奉天后詔令迫其自盡,要麼就是有足夠的理由讓苗神客相信,他既然來了,那麼苗神客不想自盡也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