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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御醫說的其實就是腦溢血,只不過是用中醫理論說出來的,旁邊那位張亮學士聽說關學士病情如此嚴重,不禁心中暗喜:這老傢伙仗著資歷高,在這史館中幾乎什麼事都不做,整日裡就是吟詩作賦,大家還得拍他馬屁。偏偏他的職位最高,俸祿也最多,這回總算讓他滾蛋了。
張學士暗暗歡喜,臉上卻是非常驚駭:「學士病情竟然這般嚴重麼?哎呀哎,林學士,麻煩你去找輛車子,在明德門外等著,我跟其他幾位同僚先照應著關學士,一會兒便攙學士出去。」
那林熙明年紀最輕,這跑腿的事兒自然由他去,當下也無二話,急急出宮去張羅車子,上官婉兒這邊照應著,直到幾個學士七手八腳扶了那關夫子出宮,這才轉回武成殿。
上官婉兒回到武成殿前,瞧見楊帆挺胸靦肚地站在那裡,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板著俏臉道:「隨我進來!」
「喏!」
楊帆跟在上官婉兒後面便往裡走,上官婉兒走了幾步,總覺得背後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後背發癢,腰眼發硬,渾身的不自在,忽然站住腳步,回過身來,白了楊帆一眼,嗔道:「你走前面!」
上官婉兒一向是端莊優雅的模樣,少有這般含嗔表情,這一飛白,有種說不出的俏媚,看得楊帆心頭一跳。楊帆莫名其妙,不知道上官婉兒為什麼要讓他走在前面,只好依言走在頭裡,上官婉兒跟在他後面,果然感覺舒服多了。
二個人進了偏殿,楊帆左右瞧瞧,納罕地回過頭,上官婉兒也不理他,只管走過去,在一張羅漢床上裊裊婷婷地坐下,瞪著他道:「關夫子是史館修撰、弘文館學士,你一個小小侍衛,多大的膽子敢頂撞他!」
楊帆道:「就算他是當朝宰相,也得卑職犯了過失在他手上,才能懲治吧。難道他官兒比我大,就可以為所欲為?就算他是卑職的本司上官,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吧?卑職為何就分辯不得?」
上官婉兒嗔道:「你還說!你一個小小侍衛,有理沒理,得罪了他總不是好事。關夫子年事已高,氣血兩衰,受你這一氣,方才被人抬回家去調養了,若他萬一有個好歹,與你不是一個大麻煩麼?」
楊帆失笑道:「這可奇了,待詔口口聲聲說是卑職頂撞了他,可是待詔當時也在場,你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他辱我在先,卑職與他理論幾句,怎麼就成了頂撞了?卑職可有什麼污言穢語強加於那位老夫子?那位老夫子仗著自己多了幾歲年紀,就可以恣意貶低他人,旁人分辯就叫頂撞麼?若是如此,從此分辨世間的道理是非就容易多了,你有多大歲數,我只管請來一位比你歲數還大的,說出什麼混帳話來,你也不得分辯,這不就成了?」
上官婉兒聽得想笑,忙又板住臉,輕輕一嘆道:「不管怎樣,你都嫌莽撞了,若是關夫子真的氣出毛病,以你身份,誰會替你說話?」
楊帆聽她語氣有些關切,便順口道:「那也顧不得了!他在上官待詔面前把在下說的如此不堪,在下又如何能忍?」
這也是楊帆乖巧之處,明明他是因為那個賞識他的林學士和小內侍受辱才出頭,這時轉手向上官婉兒賣了個好:「你看,我多在乎我在您這位頂頭上司心中的形象啊?」
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先前他一連串的舉動,已然讓上官婉兒會錯了意,這句話再一出口,上官婉兒的芳心「怦」地便是一跳,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他……他是因為不想被我看輕了,這才不計後果,憤而反駁的?」
上官婉兒長這麼大,還沒有哪個男人對她做出這種幾近於愛慕表白的話來,一時心慌意亂,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
她生怕楊帆看到她面上表情,趕緊低了頭,輕輕咳嗽一聲道:「我……只是提點你為人做事的道理罷了。這一回的事情……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如果關逸真氣出了毛病,這擊鞠是太宗皇帝親自下旨推行的,被他貶得一文不值,你駁辯於他,乃是維護太宗皇帝,有這番忠心……諒也無事。」
上官婉兒說完這句話,只覺氣兒又不夠用了,趕緊拿起一份奏摺,做專注審視狀,對楊帆擺擺手道:「好啦,你去做事吧!」
楊帆揖了一禮,轉身走出門去。
楊帆的身影剛從門口消失,一直用眼角捎著他的上官婉兒便把一隻手按到了心口,呼地喘出一口大氣。上官婉兒定了定神,暗啐一口:「好沒出息,什麼大事你不曾見過,一個小小侍衛對你透露愛慕之意,至於把你慌成這樣!」
說是這樣說,可是,初次被人吐露愛意的那種新奇感覺,就像一石入水產生的漣漪,怎能輕易平息。
上官婉兒坐在那兒,神思恍惚的,忽然想起自己當年是因為父親有罪,充作官奴入宮的,如今雖得太后賞識,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天后近臣,可是她雖幾乎擁有了這世間的一切,唯獨不能擁有嫁人生子、組建家庭的自由,不由黯然神傷,一顆心也冷下來。
怔忡半晌,上官婉兒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自思:「就算你擁有自由,難道還真能嫁一個禁軍中的小侍衛麼?胡思亂想什麼,安心做事罷了!」
上官婉兒強行收斂了心神,把目光投注到奏章上。這一看,不由「啊」了一聲,登時又是滿面羞紅,原來她手裡拿著的這份奏章,一直就是倒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