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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一滅,室內頓時……一片清明。
今夜弦月如鉤,漫天星光燦爛,楊帆本以為滅了燈火會比較黑暗,誰知道室內居然清冷如霜。楊帆扭頭看了那姑娘一眼,正碰上姑娘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就連她的五官輪廓也依稀可辨。
楊帆「誠懇」地道:「真的……看不見,我是雀蒙眼!」(俗話:夜盲症)
女刺客還是不說話,只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瞪著他。
楊帆吃不住勁兒了,只好轉過身去睡下。
姑娘的嘴角攸地抽動了兩下,她的肩上很痛,身上很乏,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有些想笑:「怎麼遇上這麼一個活寶……」
……
天剛蒙蒙亮,則天門上便鐘鼓報曉了。
第一通鼓響時,女刺客便睜開了眼睛,雖然她依舊有些睏倦,但是這麼響亮的鐘鼓聲,哪裡還能睡得著。她一睜眼,就發現那個睡在地板上的男人不見了,女刺客心中一緊,立即翻身坐起,因為坐起的動作太猛,牽動傷口引起一陣痛楚。
她顰著柳眉,坐定身子,輕輕按住肩頭,警惕地四下打量起來。
晨曦透過窗欞映進房中,尚有一種灰濛濛的暗意,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睡榻、一張几案和貼牆的一口破舊箱子,余此別無他物,東西雖不多,卻給人一種亂到了極點的感覺,這是明顯的單身漢的特徵,屋裡又髒又亂,除了屋主人經常觸碰的地方,其他地方甚至落了厚厚一層灰。
女刺客走到牆邊,打開那口破箱子看了看,這是這個亂得像豬窩似的房子裡唯一的一件家具。果如那傢伙所言,裡邊一件衣服都沒有,那傢伙的全部行頭,似乎就只有他身上那一套。如果自己穿著這身夜行衣,大白天的走出去……
女刺客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她不知道那個迄今為止還不曾通過名姓的男人去了哪裡,但是她並不擔心那人會去官府告密,如果那人有心告密,昨晚就不會冒險把她扛回家來,直接把她丟進武侯鋪就行了。就算他改變了主意,趁她昏迷的時候也完全可以去報信,而不會等到現在。
可是她可以相信這個人,並藉助這個人的地方養傷麼?這小子雖然油嘴滑舌的,不過看起來倒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不用擔心他會對自己不利。不過……
女刺客微微沉吟起來。
雖然她任務失敗,但是這方面她並不擔心,刺殺天后哪有那麼容易的,當初進宮行刺時,公子就預估過,成功的可能性並不是很高,但是哪怕只有一成可能,也要放手一搏罷了。
如今雖然失敗,但羽林衛中自有公子的內應,她能順利潛進瑤光殿實施刺殺,就是內應的協助。她的失敗和逃走,公子一定都了如指掌,公子知道了這些情況,自然會知道該如何應變。
眼下她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自保,而她唯一可慮的,就是不知道官府會不會大索全城,如果那樣的話,這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小賊會不會聽說了風聲,心生怯意,既而出賣她。
轉念一想,她又踏實下來,這幾年來,武后將李唐皇室諸王一一剷除,就連她的長子和次子成為她的絆腳石的時候,也被她毫不猶豫地殺掉了。她大肆任用酷吏,籍種種名目,清洗忠於李唐的大臣,又頻頻搞「獻瑞」為自己造勢,分明是想革李唐之命。
此時的武后,費盡心機營造的就是那種「天下歸心」的氛圍,她豈會把遇刺一事張揚天下,從而助長反叛勢力的氣焰呢?
……
「呸、呸呸!」
沉思中的女刺客聽到院中隱隱傳來一些聲音,便合上箱子,朝門口走去。
院子裡,楊帆正蹲在水井旁刷牙。
牛骨的刷柄,豬鬃的刷毛,蘸了青鹽,刷得一嘴豬毛。
楊帆「呸呸」地吐出嘴裡的豬毛,嘀咕道:「這牙刷子還是新的呢,剛用一回就開始掉毛,大娘這牙刷子做得實在不怎麼樣,這樣的牙刷子怎麼可能賣得出去!」
這時候,大部分人還是用楊柳枝刷牙,把事先泡在水裡的楊柳枝,用牙齒輕輕咬開,裡面的楊柳纖維支出來,就成了一把細小的木梳齒,再不然就用絲瓜瓤子。不過牙刷子業已問世了,只是用茯苓等藥材製成的「牙膏」如今還不曾發明,依然只用青鹽。
不過這年頭,牙刷子還是一種奢侈品,普通人家不會在這方面做花銷,楊帆是近水樓台,因為馬橋的老娘就是做牙刷子的,這才免費得了幾支,因之他也就成了馬氏牙刷子的首批試用人員。
只是,看起來這馬氏牙刷子明顯就是假冒偽劣產品,刷毛不但帶著一股仔豬毛味,而且牛骨製成的刷柄只要沾上幾次水就開始發黑,有些粗糙有硬碴的地方,還容易刮傷牙床。
實際上,做牙刷子的都有一些自己的不傳之秘,諸如劈制牛骨、牛骨鑽孔、綑紮豬鬃,這些步驟只要一看就會做了。但是劈好的牛骨要用淘米水浸泡幾天以防腐,泡好的骨片要用麻衣銼銼平,再放到放了黃藤芯的木桶里拋光,牙刷子做好後要用硫磺熏蒸來去味消毒,這些訣竅人家不說,你就不容易想到了。
楊帆正嘟嘟囔囔地發著牢騷,「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女刺客靜靜地站在那兒,仿佛一株生長在深谷的幽蘭,嫻靜時候的樣子全無一點女刺客的彪悍與殺氣。
她站在門邊,憔悴的臉頰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過於蒼白,以致那本來就很白皙的臉頰因之有了一層半透明的質感,幾綹秀髮就垂在她那蛋清一樣剔透的腮邊,愈發襯托得膚白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