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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剛捧了一碗醪糟過來,見武后如此情狀,不禁訝然道:「天后因何發笑?」
武則天笑吟吟地道:「你自拿去看,哈哈哈,這個王守禮呀,好一個書呆子,真是憨得可愛,哈哈哈哈……」
上官婉兒拿起那份奏章打開一看,卻是御使王守禮所進的一份彈劾奏章,這位王御使在奏章里彈劾白馬寺主懷義大師,說他雖是出家人,畢竟是個精壯男子,皇宮大內乃嬪妃住所,一向只許女人和閹人進入,就是侍衛武士夜晚也要退出大內在外面戍衛。
現如今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卻時而入宮,夜宿於宮內,在朝野間引起了不少閒言碎語。他王守禮身為御使,不敢不言,特奏請天后,或禁止懷義和尚夜宿宮中,或者把他「去勢」,以保宮女貞節。
上官婉兒看到這裡,也不禁想笑,這位王御使還真是個書呆子,這樣的建議也提得出來。想必懷義和尚與天后的私情,他也有所耳聞,卻又不便直言,才想出一個這麼委婉的法子,然而這樣的進諫能對武后有一絲影響麼?
上官婉兒揚了揚那份奏章,向武后問道:「天后,這份奏章該如何回復?」
武則天笑吟吟地道:「理他作甚,留中就是了!」
武則天說著,又拿起第二份奏章,剛剛翻開,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對上官婉兒道:「哦,對了!如今春光正好,朕要到龍門去散心,小住些時日。出遊期間,小朝會取消,一應奏章都呈送龍門香山寺,大朝會時,百官到香山寺石樓見駕,你去安排一下!」
「遵旨!」
上官婉兒答應一聲,趨身退下。
……
洛陽西郊山水之勝,以龍門居首。
龍門山色自古即為洛陽八景之一。這裡亭台樓閣,巍峨壯觀。山腳泉水汩汩,伊水碧波蕩漾,行船往來穿梭,形成了旖旎鍾靈的龍門山色。武則天一直很喜歡這裡的風景,每年都要到龍門小住,放鬆身心。
兩天之後,一切行仗準備停當,隨行的皇親國戚、文武官員、內宦宮娥、宮廷侍衛,一併隨同武則天的車駕啟程趕往龍門,又調金吾衛丘神績的人馬往龍門護駕,擔任外圍警衛,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向龍門進發了。
天津橋旁,一艘可乘五六十人的中型商船靜靜地停泊在那兒。
船頭站著一個頭戴幞頭巾子,身穿青色圓領直裰的男人。
這個男子二十五六歲年紀,算不得如何的英俊,只能說是比較耐看而已。微黑的膚色,頜下一部微須,一張比較平凡的面孔,但是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透著一股子精明幹練,讓他平凡的面孔也因此變得不平凡起來。
他笑微微地看著橋上絡繹不絕的車馬儀仗,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船兒輕輕一晃,簾兒一掀,從船中彎腰走出一個女子,往青衣人身旁一站,微微以手遮眉,看著橋頭氣派莊嚴的儀仗兵馬,輕「嗬」一聲,笑道:「咱們真是好福氣,剛到洛陽,就看到天后出巡,這等氣派,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青衣人微微一笑,並沒有搭話。
從船艙里走出來的這個女人,荊釵布裙,打扮非常平凡,可是一眼望去,卻有一種磁石般的魔力,能夠馬上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因為她很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所有的女子都叫女人,但是有時候女人這個詞還會被拿出來專門形容一種女人,那就是禍水,好聽一點的話,叫作尤物。
她有頎長白皙的秀項,五官不算特別精緻,白淨寬廣的額頭稍嫌高了一些,烏亮清澈的眼睛稍嫌大了一些,菱角般鮮明的嘴唇豐厚了一些,這樣的五官絕不是最完美的搭配,算不得美到無瑕。
然而,就是這樣的搭配,被男人看到,就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叫人很容易就聯想到性。並非最完美的五官,巧妙地搭配在她的臉上,偏有一種魅惑的魔力,造物之奇,當真難以言喻。
她的身材也是一樣,這是一個珠圓玉潤的女人,稍顯豐腴,絕沒有纖秀苗條的韻致,可是往那兒一站,從骨子裡就透出一股媚意,叫人一見就有一種把她摁倒、占有的衝動。
這個很禍水的美女叫楊雪嬈,她是沈沐的女人,沈沐就是這個身穿青布直裰的這個男人。
他們看到的是儀仗的尾部,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很快就走過去了,沈沐負手站在船頭,眯著眼看著遠去的儀仗,忽然問道:「狄仁傑走到哪兒了?」
「禍水」很嫵媚地理了理鬢邊的頭髮,懶洋洋地道:「那個老傢伙啊,還在遊山玩水呢,一時半晌,怕是到不了洛陽。」
沈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個老傢伙,這趟混水,他不想趟也得趟,他以為能躲多久?」
楊雪嬈道:「能躲幾天是幾天唄,這洛陽城啊,現在到處都是坑,一不小心掉進去,可能就再也爬不上來了。那個無良老賊比鬼都機靈,官場上的綽號就叫『老狐狸』,碰上你這種專門挖坑盜洞的人,他能不謹慎著些?」
沈沐嘿嘿一笑,道:「說得也是,他想拖就拖吧。反正天后已經下旨召他還京,他再拖也拖不了多久。走,咱們進城,一邊坑人,一邊等他!」
楊雪嬈慵懶地抻了下腰,隨著他走回船蓬,嬌聲央求道:「這就要去見那位一年四季、白衣如雪的『姜公子』?咱們先歇兩天好不好,陪人家游一游洛陽風光嘛,人家可是頭一回來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