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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道:「正要與沈兄說起此事。我已命我的人全部撤出涿州,不與你們的人發生衝突。不過,我強令退出,只能治標,難以治本,若不商量個妥當的辦法,只恐早晚再起爭端。」
沈沐呷了口酒,盯著他道:「這話怎麼說?」
楊帆道:「小弟仔細了解過,他們與沈兄的手下發生衝突也有他們的苦衷。商賈本就是販賤賣貴、貿遷有無、逐利遠近,以此牟利。當初你我分設顯隱,卻沒想過這些問題,或者說沒想到會在這些方面產生這麼大的衝突。」
沈沐呵呵一笑,楊帆敏感地道:「沈兄笑什麼?」
沈沐道:「我忽然覺得,或許姜公子當初建立繼嗣堂時所作的種種設置才是最適合它的存在的,只有一位宗主,上下尊卑有序,自然禍亂不生。」
楊帆的眼神倏然一縮,沉聲道:「如果是為了『繼嗣存續』這一目的,姜公子的安排自然沒有什麼不妥。可是,現在的繼嗣堂還是為了這一目的或者說僅僅為了這一目的而存在的麼?」
沈沐沒有回答,他不用回答。兩個人心中都明白,「繼嗣堂」建立之初的目的早就變質了,這個改變甚至不是從沈沐開始的,實際上打著這一幌子建立繼嗣堂的姜公子當初就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這苦果,因為姜公子的目的一直沒有機會展露出來,所以直到此時才由他們兩個人承受了。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或許在這一刻,他們心中都有一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觸。
沈沐沉默良久,一仰脖子,把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後把酒杯往案上重重一頓,這一下牽動了背傷,使得他的表情非常痛苦,仿佛那杯酒是苦酒。
楊帆低沉地道:「總要想個法子才好,我懷疑,顯宗內部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我擔心已經無法控制他們……」
沈沐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緊盯著楊帆道:「所謂無法控制,是什麼意思?」
楊帆略一沉吟,斟酌地道:「我無法確定,也許他們會背著我做些什麼我不情願的事,等到形勢無法挽回我就只能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這一手他們駕輕就熟,因為這本就是各大世家和我們一貫用以對付朝廷的手段,不是麼?」
沈沐低頭斟酒,籍著這個動作,掩飾住他眸中無法掩飾的一抹譏誚,他認為楊帆是在為小鎮刺殺預埋伏筆,推卸責任。當兩個人對彼此誤會越來越深,戒意越來越重的時候,他們又能商量出什麼來?
最終,楊帆只能無奈地告辭,沒有帶走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沈沐依舊盤膝而坐,冷淡地看著對面,對面案上的酒菜一動沒動,楊帆滴酒未沾,片箸未動。
沈沐的唇角慢慢勾起,他終於不用再掩飾那抹譏誚了。
楊帆走上芙蓉橋頭,抬頭看了看天,雲舒雲卷,漸行濃重,似乎一場豪雨就要到來。
第1131章 示恩
楊帆走下芙蓉橋頭,立即對任威道:「馬上讓我們負責北面生意的人到長安來一趟,我要親自見見他們,當面商量個解決辦法出來!」
「遵命!」
任威答應著,緊跟著楊帆的步伐,見他面有不愉,任威略一遲疑,還是忍不住問道:「宗主,您……方才與沈公子會唔,沒有什麼不愉快吧?」
楊帆睨了他一眼,任威心頭一凜,慌忙垂首道:「屬下多嘴!」
這時候在曲池江畔的侍衛牽來馬匹,楊帆扳鞍上馬,雙腿輕輕一磕馬鐙,便向前輕馳出去,任威趕緊躍上戰馬,與其他侍衛緊隨左右。
楊帆沿著曲池江畔輕馳出一箭之地,這才緊了緊韁繩,換成信馬游韁,喟然長嘆道:「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何對我突然有了那麼濃的戒備與敵意。」
馬兒緩緩而行,江畔芙渠濃綠,在荷葉間擺著尾巴悠閒來去的水鴨一見馬兒靠近,便向深處游去。任威策馬追在楊帆身側,眉頭緊蹙,欲言又止。楊帆乜了他一眼,道:「你有話說?」
任威鼓起勇氣道:「宗主,屬下本不敢僭越。只是事關宗主安危,屬下不得不冒昧進言提醒宗主,沈公子與宗主您或者有一份交情在,可是姜公子對沈公子還有伯樂之恩呢,結果又如何?
隱宗是沈公子一手創建的,他能在姜公子眼皮子底下悄然發展出這麼大的勢力,最終逼得姜公子黯然下台,心機手段實是了得,如果他想對宗主您有所不利……,屬下請宗主千萬注意自身安危。」
楊帆笑了笑,對此不予置評。他只是望著湖心輕輕盪過的一葉扁舟,悵然道:「顯宗承認隱宗的存在,與隱宗分置使命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要重演沈沐與姜公子的故事,卻不想我與他終究是漸行漸遠……」
沈沐站在芙蓉樓上,看著楊帆一行人漸行漸行,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黯然說道:「金海,我現在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藍金海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的身邊,聽了沈沐這句話,他只是欠了欠身,一言未發。
沈沐揮了揮衣袖,轉身向樓下走去。「蹬、蹬、聲……」,腳步聲中,沈沐沉聲吩咐道:「從現在起,對顯宗全面戒備,不得有絲毫懈憊!」
……
豆盧欽望雙手虛拱,隨著一名執拂塵的小內侍亦步亦趨地走進彩絲院。
彩絲院內絲竹聲聲,台上正有一名彩衣歌女縱聲高歌,歌喉婉轉,十分動聽。這名歌女正是高力士的姐姐,教坊司大供奉如眉大師的親傳弟子,如今她已出落成了楚楚動人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