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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思止見唐縱神色猶疑,笑上的笑意漸漸凝結成一抹冷肅的寒霜,冷冷地道:「唐兄,莫非不肯賣小弟這個面子麼?」
話到此處,侯思止又帶上了一身的痞賴之氣,仿佛他又回到了長安市上,成了一個蠻橫好鬥的潑皮。唐縱看到他毒蛇般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冷噤,遲疑道:「這個……既然是托人寄賣,店主是誰,可有『市籍』?」
侯思止一聽,滿面寒霜登時又變做和煦的春風,微笑道:「唐少府,你儘管放心,兄弟做事斷然不會叫朋友為難的,這市籍與店主麼,回頭小弟一定親手把他們送到你唐少府面前,如何?」
侯思止是有名的酷吏,氣場強大,往他面前一站,唐縱馬上矮了三分,聽他並不讓自己為難,一應手續會隨後補齊,唐縱把牙一咬,正想順水推舟,放了侯家車隊出城,就聽馬蹄急驟,由遠而近,隨即希聿聿一聲長嘶,一條彪形大漢從馬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地上,嗔目大喝道:「何人偷運大宗錦緞離城?徐子楓,上前答話!」
方才藏雞的那個什長急忙上前一步,行軍禮道:「卑職徐子楓,見過監門校尉。盜運錦緞的就是這幾輛車子,如今人贓並獲,請校尉處置!」
唐縱一見有金吾衛軍官趕來,頓時鬆了口氣,趕緊對侯思止道:「侯御史,非是唐某不肯通融,只是……你也看到了,這位金吾衛的監門校尉已然看到一切,他若不肯的話,唐某……」
侯思止眉頭一挑,眉宇間頓時湧出一片煞氣,不屑地冷笑道:「不過區區一監門校尉而已,唐少府何必擔心。只要身在洛陽,不論文武,不管軍民,誰不受我御史台監察?本官去會會他!」
侯思止把袍袖一甩,大模大樣的向那位身材魁偉的軍官迎去,略一拱手,倨傲地道:「本官左台御史侯思止,不敢請教,這位監門校尉高姓大名啊?」
「哦?御史台的人?」
那軍官濃眉一揚,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向他抱拳道:「某乃金吾衛監門校尉楚狂歌,見過侯御史。」
侯思止並沒有把楚狂歌放在眼裡,論權勢,兩人天壤之別,今日他若賣了自己這份交情,對這個監門校尉是大有好處的事,他不信此人會放棄這個難得的好機會。
侯思止把方才對唐縱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矜持地道:「唐少府已經答應了,楚校尉也與本官行個方便如何?今日事了,本官在『金釵醉』擺酒謝過兩位,今後大家多多往來,都是朋友!」
楚狂歌微笑道:「侯御史這個面子,楚某願意給!」
侯思止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楚狂歌話風一轉,又道:「不過,國法,某不敢犯;軍法,某亦不敢犯!楚某任洛陽監門校尉,緝查九門,不敢循私,如今侯御史這幾車錦緞有蓄藏、走私之嫌疑,是否清白,楚某不敢斷言,還是交付有司查個清楚的好。這樣,與侯御史的清譽、與楚某的職責都有個交代。」
侯思止雙眼微微眯起,眼縫裡泛起針芒一般的光芒,森然道:「交付有司?哪個衙門敢來審我?」
此事的嚴重性侯思止並非不清楚,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小心了。
如果現在依舊是御史台一手遮天、囂張到無以復加的時候,不要說蓄藏幾車錦緞,就算再跋扈的事他也不怕,可現在不成,朝里正有人等著抓他的小辮子。
然而,多年來的囂張和身為上官的尊嚴,讓他無法在楚狂歌面前露出乞饒的神態,即便是色厲內茬,他也隱藏的深深的,不讓楚狂歌看出他內心的軟弱。
他冷厲地盯著楚狂歌,希望楚狂歌能像唐縱一樣屈服,但是楚狂歌的目光卻越過了他,看向他的肩後。
侯思止大怒,他受不了這種藐視,但他馬上就發現楚狂歌並不是想表現得對他不屑一顧,而是真的在看什麼。
侯思止霍然回頭,他的臉色馬上就變了。
楊帆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正佇立在堆滿錦緞的牛車旁邊,身旁還有一騎,馬上坐著的那人依稀便是那日在推事院裡鎖拿王弘義的那個班頭兒。
侯思止的目芒攸地縮如針尖,此時,他終於無法掩飾自己的恐懼了,楊帆一副恰好出城路過這裡的樣子,但侯思止如何還不明白,自己已經落入楊帆的陷阱,此事想要善了已絕不可能。
楊帆「很偶然」地經過定鼎門,「很偶然」地看到了路旁停著幾輛錦緞堆積的牛車,又「很偶然」地看到了唐縱,於是上前攀談了幾句。
今日之楊帆,權威遠在侯思止之上,他不像周興、來俊臣一般令人畏懼,但是誰都清楚,三法司中,今以刑部權勢最熾,刑部之中,自然是這位刑部司郎中力壓群雄,只要楊帆願意,他馬上就可以像周興、來俊臣一般威風。
所以,唐縱不敢有所隱瞞,他訕訕然地說明了經過,楊帆立即把臉一板,教訓道:「那麼車子還停在這裡幹什麼?我等為國執法,豈能官官相護,敗壞了朝廷綱紀?前些天朝廷剛剛下令,重申蓄錦之罪,如今便有人明知故犯,唐少府,你若網開一面,小心這法網恢恢,最終要落在你的頭上!」
唐縱滿頭大汗,唯唯稱命,柳絮飛來,掛在他的眉毛上微微有些癢意,他也不敢去拂。這時,楚狂歌已興奮地迎上來,大呼道:「二郎,這是要出城去麼?」
楊帆扭頭看見楚狂歌,不由一怔,他確實不知道今天是楚狂歌當值。同御史台這番爭鬥的兇險不問可知,他今天的確想要拉人下水,但那人卻不是自己的這位好兄弟,否則的話,他何須安排差役「撞破」侯思止的秘密,只消囑咐楚狂歌守在這裡,這幾輛牛車就休想矇混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