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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賢坊,十字大街,路旁生著幾棵枝幹虬結的大槐樹,幾個袒胸露腹的漢子懶洋洋的坐著,最裡邊面朝大街方向,倚樹坐著一條臥虎般的大漢。一雙粗壯如常人大腿的臂膀上,「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閻羅王」的兩條紋身十分醒目。
楚狂歌,集賢坊是楚狂歌的地盤,他的兄弟一向在這裡攬生意。
在各坊的潑皮混混中,楚狂歌對手下要求最嚴。因為他力大無窮,一身功夫,當初投到他門下的兄弟很多,但是有些人受不了他的約束,有些人因為他太刻板,有些送上門的生意也不接,漸漸就散去了。
幾年下來,依舊肯跟在他身邊的人已經很少,只有十多個人,可這十多個人卻對他忠心耿耿,絕非其它坊里擁眾百十號的大潑皮可比。那些人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真要打起來,未必比得上這十幾條心擰在一塊兒的漢子,所以他依舊能占據著這集賢坊。
沒有人發覺,跟著楚狂歌的人雖然不如其它坊里的混混風光,但是幾年下來,楚狂歌手下的兄弟一個也沒有死、一個也沒有殘,楚狂歌和他的兄弟,就像這十字大街上那幾棵老槐樹一樣,始終立在那兒。
而其它坊里的潑皮頭子,手下的嘍囉們走馬燈似的換,許多幾年前風光無限的大混混如今都已不在,他們要麼變成了陰溝里的一具屍體,要麼變成一個殘廢,黯然退出江湖,成了掙扎在市井最底層的一個小民。
分寸,眼光。
楚狂歌屹立不倒的秘訣,就在於他清楚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他心中自有一把尺子。這是他在千牛衛里從軍多年練出來的本事,其他的潑皮頭子在這一點上遠不如他。
大道上走來了幾個大和尚,楚狂歌只是乜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的好奇心不重,與他無關的事情,他向來不會關心。他是個潑皮,這些人是和尚,和尚與潑皮,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然而,這些和尚偏偏衝著他們來了。
第0104章 薛和尚的野望
十幾個身著灰色、黑色、青色僧衣的和尚,代表著他們在寺廟裡不同的身份和地位,而他們中間,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位披著大紅袈裟的和尚,寶相莊嚴,氣派非凡,那顆光頭亮得真是……
嗯?
楚狂歌仔細看了看那位年輕得實在太過分的高僧,忽然愣住了。
這人……
怎麼依稀與那個錦衣小帽、俊俏可愛的少年楊帆如此相似?
楚狂歌看著他,嘴巴漸漸地張開,張大到足以塞下一顆鵝蛋進去。他旁邊那些潑皮也都看呆了,好半天,其中一個潑皮才驚跳起來,失聲嚷道:「小帆?怎麼是你!你……你這是什麼打扮,在唱大戲麼?」
「大膽!這是我白馬寺首座,弘十七大師,誰敢無禮!」
一個和尚立即跳出來鄭重聲明楊帆的身份,幾個潑皮聽了更是驚愕。
楊帆嵇首笑道:「楚施主,各位施主,別來無恙啊?」
楚狂歌一臉驚訝地站起來,上下打量楊帆一番,慢慢露出一絲苦笑,道:「楊……十七大師,你如此出現,實在是有些出人意表。」
楊帆微笑道:「楚施主,這邊請,貧僧有話說……」
兩個人走到了道路的另一邊,大槐樹下,一幫和尚和一幫潑皮不忿地互相看著在那運氣,彼此間都有一種不服氣的勁頭兒。
須知這些和尚原本也是潑皮出身,兩伙人往那一站,自然而然地就能感覺到彼此身上的同類氣息,而同為混混,天然就有一種競爭的敵意,所以雙方只是「眉目傳情」了一番,便彼此看不順眼了。
道路另一側,楊帆把自己的情況對楚狂歌簡單地說了說。連馬橋這死囚都被薛懷義一句話就給漂白了,他不怕楚狂歌挖出什麼秘密來,楚狂歌也不可能挖掘出什麼真正的秘密來。
更何況,他清楚,楚狂歌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一個在官場上待過的人,尤其是受過重大挫折的人,不會有那種無聊的好奇心,以挖掘他人八卦、惹火燒身為樂。
他相信楚狂歌會答應他的要求,因為這件事對楚狂歌有百利而無一害。
更重要的是,楚狂歌當年被趕出千牛衛,這些年來顛沛流離,胸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氣,就如當年流浪於廣州都督府門前的他,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抓住。即便只是改變他現有處境這一個理由,就足以讓楚狂歌為自己所用。
所以,楊帆很坦然地看著楚狂歌,等待他的答覆。
楚狂歌直視著楊帆,道:「我這班兄弟去了之後,不是真的出家?」
楊帆嘆了口氣,把手一擺,指向那幾個正斜著肩膀,抖著大腿,正跟楚狂歌的手下比誰更痞氣、更無賴的幾位大和尚,問道:「你瞧他們哪個像是出家人?剃去頭髮,換上僧衣,才好以白馬寺的名義參賽,僅此而已。」
楚狂歌點了點頭,又確認道:「每日三十文工錢,一旦真的進入決賽,每人賞萬錢?」
楊帆微笑道:「不只這些,如果能讓薛師開心的話,楚兄重返千牛……哦,如今已經改稱奉宸衛了,楚兄就是重返奉宸衛,也不是什麼難事!」
楚狂歌身子一震,兩眼驀地張大,緊張地看著楊帆,顫聲道:「當真?」
楊帆道:「這天底下,其實沒有那麼多公平可言的。對楚兄來說,百戰沙場,戮敵無數,用命去拼,想要留在千牛衛,想要晉升個一官半職也不是易事,但是對薛師來說,他要想讓你重返千牛衛,甚至官復原職,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兒,重點在於,他願不願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