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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恩聽了那削瘦通譯的翻譯,皺了皺眉道:「你們不是官府中人?那麼你們究竟要來談什麼?」
荊沿含笑道:「各位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住氈包,喝馬奶,逐水草而居,藍天白雲下彎弓射鵰,牧羊放歌,何等快意。隴右之地,實非你們宜居之所,雙方又何必刀兵相見,殺傷許多人命呢?在下受西域眾商賈公推,代表他們前來同大葉護議和,只要你們答應退兵,我們這些商賈願意付出一些財帛女子,以彌補你們出兵的損失,大家一團和氣,豈不是好!」
穆恩聽了通譯回話,大怒道:「放肆!你們這是戲耍老夫不成!我揮兵十萬,為的是攻城掠地、王圖霸業,他區區一個明威守將,居然派你這樣一個小小商賈,妄圖以些許財物收買,便叫我們退兵,簡直是兒戲!」
荊沿趕緊道:「大葉護切莫發怒,你實在是誤會了。想那葉中郎將也不過是明威戍一方守將,他豈敢代替朝廷與你議和,甚至割地乞降啊?依照葉中郎將那意思,本來是要誓與城池共存亡的!」
穆恩冷笑道:「這算是一種威脅麼?好啊!既然他有此心,咱們就較量較量!」
荊沿忙道:「大葉護,明威戍守軍的確不是很多,不過,現在已經從涼州又調來了兩萬兵馬,憑險而守,你們要攻下來怕也不太容易吧?更何況,涼州守將不但正在後方募兵,便是朝廷業已派了援軍,風塵僕僕正在路上。
兩軍交兵,殺個你死我活,圖的是什麼呢?還不是利益麼?呵呵,在下說話也許太直接了一些,不過在下是個商人,商人言利嘛,眼中也只有利,雖然說這是兩國之間的戰爭,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利益之爭,跟我們商人也沒什麼兩樣。」
荊沿滔滔不絕,通譯一旁一句句地翻譯著,沐絲聽了,不覺有些心動。
說實話,河西隴右之地的牧草遠不及突厥草原豐美,他們進攻河西隴右,直接目的是為了求財,更長遠的目標則是據此為踏板,覬覦中原花花世界。而現在骨咄祿病重,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直取中原,以大唐目前的國力,他們也辦不到這一點,所以這次出來,戰略目的本來就是求勝、掠財。
隴右地區,他們以前曾經攻進來過,最終也沒站住腳。其實這些草原部落發動戰爭的主要目的,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求財,除非中原衰弱,有占領的可能,否則他們是沒有決心發動一場以占領為目的的戰爭的。
沐絲想到這裡,便咳嗽一聲,向穆恩遞了個眼色。穆恩看他神態,便緩和了語氣,向荊沿問道:「你們……可以付多少賠款,來彌補本葉護出兵的損失?」
荊沿大喜,趕緊說了一個數字,左右不過就是金多少、銀多少,鐵器多少,絲綢瓷器、牛羊布匹多少,這數字若是用在一家一姓乃至一個部落都算是極為驚人了,但是突厥十萬大軍,大家一分就沒多少了。
穆恩聞言大怒,喝道:「豈有此理!你們這是敷衍本葉護嗎?全無半點誠意!這麼一點財物,就想本葉護退兵?」
荊沿滿臉苦色,道:「大葉護,這麼多財物,可是我們西域諸多商賈一塊湊出來的,大葉護如果答應,那就滿載而歸,如果不答應,這明威戍也未必就能攻下來,如果攻不下來,到時候豈不更是一無所得?
嘿嘿,在下可聽說,骨咄祿可汗病重,這個時候,怕是貴國也無心久戰吧?如果一味地打下去,對雙方實無半點好處。與其斗個兩敗俱傷,何不各退一步呢?見好就收,就此罷手!不知沐絲特勤可在麼?大葉護不妨與沐絲特勤商量一下如何?」
「我……就是沐絲!」
沐絲跨前一步,那幽魂一般低啞的聲音一出口,把那荊沿和通譯都嚇了一跳,沐絲看在眼裡,心中一種苦悶煩躁,可他不得不忍受著那連他自己也無法忍受的聲音繼續表達他的意見:「如果要讓我們退兵,可以!但是你們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來!你方才所說的數目,如果翻四倍繳納,我們就馬上退兵,否則,城破之日,大軍入境,你們將一無所有!」
荊沿一聽立即又大吐苦水,沐絲冷笑著打斷他道:「算了吧!你們這些商人,最是狡猾不過,是要破財消災,還是人財兩失,你自己考慮!」
一番商談,毫無結果,荊沿只得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本來預估的是比這多一倍的財物。如今……這麼大的數目,我一人實在無法作主,還請大葉護和特勤寬限幾日,容我回去與大家再計議一番!」
穆恩冷笑道:「可以!你們儘管回去商量,但城我們會繼續進攻,如果你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我們就進了城,那你們也就不用商量啦!」
這話一出口,穆恩和沐絲同時大笑起來,一個聲音高亢,一個聲音低啞,融合在一起,仿佛用一把沙礫磨著一面銅鈸,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荊沿領著自己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明威戍城頭看見自己的使者到了城下,連忙放下吊筐,吊筐只有兩個,幾人要分別上去。荊沿一腳跨進吊筐,扭頭對進入另一個吊筐的通譯道:「沐絲果然已經能夠言語了,他的聲音你可清楚了?」
那通譯向他啟齒一笑,分明是個赫黑臉龐的削瘦男子,卻透出幾分女兒家調皮嫵媚的神韻:「清楚了,衣著打扮、聲音語氣,全清楚了!」
他的聲音與沐絲一模一樣,城頭繩索拖曳著,恰好落下一蓬雪沫兒,打進荊沿的脖梗里去,再聽到這種幽魂野鬼般幽泣的聲音,荊沿不禁打了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