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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那位客人向主人拱手告辭,主人沒有起身,只是向客人微笑點頭,目送他大步離去,當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時,主人輕輕吁了口氣,微醺的眼睛微微一闔,身子往後一倒,正臥在那少女柔膩圓潤的大腿上。
這個醉枕美人膝的男子自然就是楊帆,而剛剛告辭離開的那人則是許良。
楊帆近日與舊友相聚多選擇於此而不是在他的府里。他離開朝堂,自然不能將友情也一刀斬斷,可他又不想繼續有太多的瓜葛,那就只能在一些細節上體現出來,比如宴飲,不在家中宴客就是他的一個訊號。
通過與許良的一番交流,楊帆對一班袍澤的前程總算是放了心。在他離開長安的這大半年光景里,他在軍中的那班兄弟已經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轉折。
李隆基曾向他保證過會善待他的兄弟,不會對他們產生猜忌,這源於李隆基對自己的強大自信,楊帆相信他的承諾,尤其是李隆基對關鍵時刻棄他而去的王毛仲都不念其過,只念其功,任命他為正三品的歸德大將軍,楊帆就更相信李隆基不是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梟雄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未雨綢繆,臨行前對這班兄弟做了一番交代。楚狂歌、馬橋等人都是一批純粹的軍人,他們沒有野心,但是身在其位,卻難保不會被人算計,擔任羽林衛的將領固然風光,承擔的風險也大。
楊帆授意他們向皇帝辭去在羽林衛中的軍職,調到北衙其他各衛或南衙各衛,甚至是去地方和邊疆任職,這些人對楊帆極其信任,自然依從他的囑咐,如今馬橋、黃旭昶等人都已順利調到南衙任職,楚狂歌更是自請去了西域。
這些將領從羽林衛調出時,都升了一級到兩級不等,如今不管放在哪兒,都是權重一方的大將,留在羽林衛中的只剩下許良一人,依舊擔任司馬,卻不直接統兵,兄弟們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楊帆自然放了心。
枕在圓潤迷人帶些幽香的大腿上,楊帆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但心裡卻還有一絲沉重。本來他以為兄弟們的前途就是他需要牽掛的最後一個問題,誰知遠在日本時,卻突然聽到太平有野心的傳報。
楊帆從未想過太平公主會熱衷於權力,她是大唐公主,是當今皇帝的胞妹,她照拂當今天子一家多年,極受當今皇帝的敬重與寵信,她本可以一直安享福貴並保持對朝廷的影響,可她竟然覬覦起了皇位?
楊帆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他又無法不信,他的部下如果沒有比較確鑿的證據,就不會上報給「天樞」,而「天樞」的那些智囊們也不會做出如此判斷,並派人飄洋過海急報於他。
可是,太平不見他了,一連三次都對他置之不理。楊帆如果強要見她也並非沒有辦法,憑他的功夫就算想潛入戒備重重的公主府也辦得到,問題是太平個性如此剛強,如果她決意不見他,那即便潛入公主府見到了她又有何意義?
想到這裡,楊帆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可以接受太平離他而去,卻怎能坐視太平闖入深淵。他不理解太平一生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麼,現在李唐王朝終於有了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狀況,為何她又橫生枝節?
「這位客官,您不能上去,樓上已經被一位客人包了,哎喲……」
樓梯口傳來店小二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翻滾墜地的聲音,似乎是被人一推,滾下了樓梯。楊帆心中一凜,樓下自有他的侍衛看護,怎麼可能有人無聲無息地衝上來,倒要店小二前去攔阻?
楊帆霍地一下坐了起來,但他只向樓梯口掃了一眼,繃緊的身子就驀然放鬆下來。樓梯口有一位白袍書生,頭戴青紗軟腳幞頭,革帶束腰,面如冠玉,清逸出塵,正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太平公主。
……
涼州,馬家老店。
女知客伏在案上與大開葷腔的客人打情罵俏,有人坐在那兒捧著大海碗正吃東西,也有人手提馬鞭,大步流星地穿梭於過堂,前邊院落里牛馬羊駝以及各色貨物亂糟糟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自默啜改變了東征戰略,改向西域侵略後,突厥與大唐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去年默啜征西本來大勝,卻因為輕敵冒進中了埋伏,只此一戰便改變了戰局,由大勝轉為大敗,突厥元氣大傷。
依附於默啜的東部許多部落為了供應默啜西征所需的兵員、戰馬和牛羊,於橫徵暴斂之下苦不堪言,如今默啜大敗,對東部的控制力迅速下降,許多部落趁機脫離突厥投奔大唐,大唐對歸順者來者不拒,把他們安置在了涼州一帶。
為了他們的安全起見,當然也是為了約束這些歸降的部落,朝廷還命右羽林大將軍薛訥為涼州大總管,節度赤水等軍,駐紮於涼州,又命左衛大將軍郭虔灌為朔方大總管,節度和戎等軍,駐紮於并州。
驟然增加了這麼多的部落和駐軍,也就意味著涼州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資,同時有大量的牲畜可以對外出售,這對商人們而言可是一個莫大的商機,所以這裡到處都是商賈,使得這裡變成了西域商貿最發達的地方。
馬家老店占地甚廣,在宅院的後院,是一處處大牲口圈,而在牲口圈後面靠近圍牆處還有幾幢房舍,似乎是照料牲畜的夥計居住的地方。這裡極其隱秘安靜,很難引起外界人士的注意。
一個穿著番式皮袍的漢子穿過長長的牲口區,來到後院僻靜的小院,一把推開院門走進去。小院裡正有一位書生坐在樹下讀書。小院裡拾掇的很乾淨,可外邊全是牲口棚子,氣味極差,但那書生卻安之若素,毫不在意周圍環境的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