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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而言,真正想要持戒出家的,反而不會選擇道門了。這個時代,出家為尼的,大多是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或因自幼受家中崇信佛教的長輩影響,或因愛情不諧、或是丈夫身故後為避免改嫁而守節出家的女人,反而少有普通人家的女子。
因為尼姑們大多是真心修佛的,再加上她們的家世大多不凡,因此不愁香火供奉,所以她們的修行之所大多沒有什麼進香的信徒,顯得非常冷清,偶爾有信徒來進香,她們也懶得結緣。
天愛奴走進尼庵,廊下偶然有幾個女尼經過,看見了她,居然也不上前理會。天愛奴信步走進正殿,就見殿中供奉著一座白衣觀音大士的立像。觀音大士慈眉善目,手托淨瓶楊柳枝,帶著恬靜的微笑俯視著她。
天愛奴走過去,輕輕跪在蒲團上,仰視了觀音大士許久,忽然低下頭,拔出了腰間短刀。
「嚓!」
一縷秀髮,飄然落地……
……
不知何時,一位緇衣老尼轉進大殿,忽然看見一位身著俗家女子衣服,卻剃了光頭的女子正跪在菩薩面前,不由露出驚訝神色,她快步上前,繞到這女子正面,仔細看看,確非庵中女尼,不禁疑惑地稽首道:「這位施主,你這是……」
天愛奴冉冉站起,向她恬然一笑,低眉斂眉,雙手合什,輕聲道:「弟子阿奴,願外榮華、去滋味、絕情愛、斷俗欲,萬緣放下,除一切業障,為我佛弟子,請師傅成全!」
那老尼大概還是生平頭一回看見這樣出家的女子,不禁呆住了。
綽約小天仙,生來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瑤水一枝蓮。
剃盡三千煩惱絲的天愛奴,低眉斂目,寶相莊嚴,儼然已是侍奉佛前一小尼。
第十三卷 監獄風雲
第0329章 兩難
武成殿上,武則天側身臥在榻上,蘭益清和另一個俏麗的小宮女在榻邊輕輕搖著羽扇,為她拂起陣陣清涼。上官婉兒折腰坐在榻邊,輕聲念著一份奏章。
近來,武則天的眼力是大不如從前了,而且很容易就感到疲憊,尤其是經過宰相們與武承嗣的一場爭鬥,元氣大傷的似乎不止是朝廷,武則天也一下子蒼老的許多。
很多時候,她感到精力不濟,就要這樣臥在榻上閉目養神,由婉兒把奏章一字一句地念給她聽。婉兒輕聲念著奏章,本來還很流利,但是念到後來,聲音卻慢慢遲疑起來。
這是右御史台侍御史甘青陽呈給天子的一份奏疏,這位侍御史所上的奏章是針對前不久朝中這場紛爭的。他在奏章中說,朝中這場紛爭,究起緣由,皆因立儲而起。他認為皇帝如果不能就皇儲一事做出一個妥善的安排,類似的政爭還會發生。
這位侍御史毫不客氣地指出,當今太子無德無行,身為儲君,威望不足以服眾,而天子已年近古稀,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應當儘快確立一個合適的太子人選,以免朝野不安,百官猜忌。
武則天一向不服老的,老字對她而言是個忌諱,如果平素有人敢這麼說,武則天早就勃然大怒了,這位侍御史年輕氣盛,出言無忌,竟敢在奏章中直言天子老邁,來日無多,婉兒讀到這裡不免惶恐,誰知武則天聽到這裡,神情一黯,居然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道:「念下去,朕聽著呢!」
「是!」
婉兒鼓起勇氣,繼續念起來,武則天靜靜地聽著,等到婉兒念罷,整座大殿頓時靜下來,侍奉在左右的宮娥內侍們俱都肅立不語。蘭益清和另一個小宮娥依舊搖著扇子,輕輕的風微微拂動武則天額頭的髮絲,髮絲中幾根雪白的頭髮異常刺眼。
「還有麼?」
武則天的聲音有些幽幽的語氣,婉兒忙道:「沒有了,這是最後一份奏章。」
武則天「嗯」了一聲,輕輕地道:「留中吧。朕倦了,要歇息一下,你們都退下。」
「是!」
婉兒起身,輕輕一擺手,殿中的宮娥太監都退了下去。
婉兒拿起需要由她整理批覆的一摞奏章,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只有靜靜躺臥的武則天和在她身後輕輕打扇的兩個小宮娥,武則天額頭的白髮如霜後的小草,依舊輕輕地隨風搖曳著。武則天喟然嘆息一聲,疲憊地撫住了額頭。
她這一生,殺伐決斷,不管身處逆境順境,不管是早年做為一個命運操於他人之手的才人,還是如今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帝王,從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干擾到她的決定,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她久久不能取決的。
可是現在,她已經成了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偏偏對皇儲問題取決不下。
她有本領成為這個天下亘古以來第一個女皇帝,卻沒有辦法解決自己的身後事。
她做到了以前所有女人都不曾做到過的事情,但她依舊沒有能力顛覆數千年來這男權社會形成的傳統。
天下是她的,當然該傳給她的子孫,但她的子孫,繼承的是她丈夫的血脈,而她的丈夫,是被她顛覆的那個王朝的皇帝。
把江山傳給與她同姓的武氏族人呢?
姓武的人里最親的也不過是她的侄子,她千秋萬歲之後,她的侄子、她侄子的子嗣後人們,會把她這個姑母奉為祖先,祭祀血食麼?
傳子,還是傳侄?
從感情上,她憎恨一切傾向於立她兒子的大臣,因為這江山是她從她丈夫手中竊取過來的,她很清楚,儘管她的兒子畏她如鼠,可是一旦她立了兒子,她百年之後,她的兒子也一定會把江山歸還於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