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頁
弘一把胸脯兒一挺,道:「那還有說,肯定是有人成心跟我們白馬寺作對!」
薛懷義抬腿就是一腳,叱罵道:「你個豬腦袋!」
薛懷義憤憤地轉向弘六,問道:「弘六,你說!」
弘六馬上變聲變色地道:「如果十七真的死了,那肯定是殺人滅口啊!御使台里肯定有叛黨的同謀啊!來中丞說過要照顧十七的,十七還能死在御使台,這兇手的官兒一定不小啊!師父啊,你可得馬上稟報皇帝,這御使台靠不住,裡邊有大魚,得查!得往死里查!」
薛懷義點點頭,微笑道:「那是自然!洒家對皇帝忠心耿耿,一旦發現這種事情,豈能不查!十七說的姓衛的,你給我記住他的名字,十七真出了事,第一個就查他!」
衛遂忠的臉色不自然起來,薛懷義又對笑容有些僵硬的來俊臣道:「老來啊,你看我徒兒身上這傷……」
來俊臣乾咳兩聲道:「自會使人敷藥裹扎!」
薛懷義道:「好,那洒家就不打擾了,咱們走!」
薛懷義又回頭看了楊帆一眼,掉頭向外走去。來俊臣亦步亦趨地把薛懷義送出推事院,到了門前,薛懷義突然站住腳步轉向來俊臣,來俊臣連忙上前一步,問道:「薛師?」
薛懷義把手抬起來往來俊臣肩膀上一搭,又向自己懷裡一拉,兩個人就很親近地靠在了一起,薛懷義在來俊臣耳旁嘿嘿地冷笑了兩聲,低聲說道:「老來,咱們兩個當初都是坊里混的,都是一路人,你的那套把戲,我心裡清楚。」
來俊臣連忙一掙,說道:「薛師,你誤……」
薛懷義大手一緊,又把他拉回來,森然道:「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薛某人活著,要的就是這張麵皮,十七要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你這推事院裡,你就是扒我薛某人的臉皮,你要是讓我薛某人沒臉皮,那我就不要臉皮了!到時候……」
薛懷義在來俊臣的後背上重重地拍了兩下,放開他的身子,大聲道:「老來啊,洒家告辭了!」
薛懷義揚長而去,一串囂張的笑聲傳到來俊臣耳朵里,來俊臣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
小蠻心思極為縝密,一濁道人既說她不便露面,免得貽人口實,她隨到推事院不遠就停了下來,牽著馬避進路旁一條巷弄里等著,等到推事院那班人回了衙門,她才匆匆迎出來,一見薛懷義兩手空空,並未把楊帆帶出來,心就有些慌了。
「薛師!」
薛懷義看到她,舉手止住了弟子們,獨自一人向前,把小蠻拉到一邊,低聲道:「徒弟媳婦,不是洒家不肯幫忙,只是十七這樁案子事涉謀反,連皇帝都知道了,我不能就這麼把他帶出來,否則皇帝一句話,他還得進去,那時洒家也不好出面了。」
小蠻臉色一白,惶然道:「師父……」
薛懷義道:「你放心,十七現在沒事。洒家已經給來俊臣摞下了狠話,諒他也不敢暗動手腳。不過……」
薛懷義把楊帆說的那番話對小蠻又說了一遍,道:「十七膽大心細,一身本領,要說他是嚇破了膽,疑神疑鬼的,洒家頭一個不信。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這裡面就大有文章了。就怕那來俊臣羅織許多偽證,到時候鐵證如山,皇帝若是下旨殺他,洒家也救他不得。你不要急,且回家去等我消息,洒家再想想辦法。」
小蠻連忙襝衽施禮道:「多謝師父!」
薛懷義沒把人撈出來,覺得顏面無光,只是擺了擺手,便沉著臉色走開了。小蠻瞧他臉色,心中一沉,暗道:「這薛和尚這般神色,事情定是比他說的還要嚴重百倍!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那郎君豈不是死定了?」
小蠻牽著馬站在路邊,眼看著薛懷義一群人策馬遠去,一顆心茫茫然如懸半空,沒著沒落的。忽然,她也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薛懷義這尊大菩薩不行,那就去求遍滿天神佛,一定得把郎君救出來!」
小蠻現在是真急了,也幸虧楊帆入仕雖晚,卻奇蹟般地結交了很多大人物。如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李令月,既然楊帆成親時他們能那般重視,一定有些不同尋常的關係,不管求他們有沒有用,小蠻現在都要試試。
小蠻相信上官待制一定也在想方設法搭救郎君,可惜上官婉兒深居內宮,無法見面。她不能坐等婉兒出手,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上官婉兒身上,她現在是見廟就拜,見佛就燒香,已經有點急病亂投醫的模樣了。
小蠻自幼就按照宮廷女侍衛的標準被教養著,是皇權的維護者、是「秩序」的維護者,她想救楊帆,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始至終她都不曾有過反抗的念頭。她的一切想法、一切思路,都是在皇權秩序下如何救出丈夫。
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經歷、不同的人生,人的想法就會截然不同。
如果說,這麼多年來,小蠻一直就是一個秩序的維護者,那麼,天愛奴呢?
天愛奴正在抄經。
淨心庵住持禪房裡,司禮卿裴宣禮的夫人岳氏又跑來向定性師太哭訴了,淨蓮小尼依舊坐在一邊,懸腕持毫,心無旁騖地抄著金剛經,這部經她已經抄了八十遍,現在正抄第八十一遍。
她一邊抄經,一邊默誦經文,漸漸有了些不同尋常的感覺。她覺得她已經明心見性、五蘊皆空、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了!她已經了悟佛經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