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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駛去,在座榻上躺了半晌卻毫無睡意的楊帆早已坐起,捲起窗簾向外觀望,風景一路變幻,漸漸似曾相識,楊帆略一思索,終於恍然大悟,這是金谷園,深秋時節的金谷園……
許厚德一大早就在「梓澤苑」門口候著了。自從他被「發配」到梓澤苑做管事,幾個月的功夫他就有點發福了,他把老婆孩子也都接到了這裡。在這座莊園裡,他每天都很清閒,過得如同世外隱士一般。
喜歡熱鬧的時候,他會帶著家人去城裡逛逛,反正路途不遠。今年秋天莊園的果林大豐收,那些果子採摘下來都賣到了城裡,分了一些錢給手下的夥計,剩下來的大頭自然落進他的腰包,比起他以前為殿下駕車時的薪水還要豐厚。
今天聽說殿下要到「梓澤苑」遊玩,許厚德從一大早就開始張羅起來,他置辦了豐美精緻的菜餚,公主的小樓收拾的煥然一新,從大門一直到公主小樓的道路掃得一塵不染,然後他就守在門口,一直站到現在。
遠遠的,十幾個騎士護擁著公主的馬車飛快地駛來,許厚德喜上眉梢,連忙率領幾個手下迎了上去,眼看著那馬車到了面前,許厚德剛要躬身見禮,忽然驚愕地張大的嘴巴:公主殿下……竟然親自在駕車!
許厚德滿臉驚訝,還沒想好該如何說話,馬車已經從他身邊一陣風般駛了過去,原地只留下太平公主一句滿蘊快樂的話語:「統統不許跟來!」許厚德茫然抬頭,只看見馬車的背影消失在林蔭盡頭。
幾乎與此同時,來俊臣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洛陽城。三輛長途馬車自定鼎門魚貫而入,來俊臣坐在第一輛車上,轎簾高卷。車子剛一駛上定鼎長街,來俊臣就忍不住衝出車廂,站在車頭放聲大笑:「我來俊臣又回來啦!」
第0647章 天註定
來俊臣得意而猖狂的笑意傳到第二輛車上,車上一位腰腴頸細、膚色白晰的美貌少婦不禁俏臉一白,她真是怕極了這個惡魔的笑聲。
這美貌少婦一副極端莊嫻慧的樣子,卻並非那位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夫人。旁邊伸出一雙素白的雙手,輕輕握住了她的雙手,少婦嬌軀一顫,楚楚可憐地扭頭望去,坐在身旁、一臉關切的正是那位太原王夫人。
「芸姬,不用害怕,他就是這樣子的,只要你溫順著些,他不會虐待你的。」
王夫人柔聲安慰著,那美貌少婦聽了低低垂下頭去,兩行清淚黯然而下。
這珠圓玉潤的美貌少婦姓蕭,叫蕭芸姬,本是同州司功參軍夏禹龍的妻子。
來俊臣被貶官至同州後,依舊不改那嗜好美貌少婦的毛病,偶然一見夏參軍的妻子,登時垂涎三尺。
來俊臣到了同州,擔任的是錄事參軍一職。一州之地,諸功曹參軍分掌軍政、財政、刑法、農田以及戶糧等各種事務,未設司馬的州府,由錄事參軍擔任刺史之佐,處於諸功曹的綜領督察的地位。
司功參軍一職到了唐代,職權已遠不及漢代重要,漸漸成了一個空名,所以各位功曹參軍之中,這位夏參軍的職權最輕。但是即便他的職位比來俊臣低些,也不可能任由來俊臣擄奪他的妻子。
來俊臣重施故伎,自上任之後,第一等大事就是找夏參軍的碴兒。夏參軍也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他,他的職位本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閒職,一向沒人關心的,偏偏來參軍揪住他不放。
這些做官的,哪能個個做到屁股乾淨,夏參軍的差使不及別人油水足,權勢不及別人大,幫人辦過幾件事,更難談得上如何隱秘,終於被來俊臣捉到了他的把柄。憑著這些證據,來俊臣雖要不了他的命,卻可以報予刺史,罷了他的官,流放邊陲。
來俊臣證據在手,便跟夏參軍攤牌了。
終於,在一個夏日的夜晚,夏參軍在自己娘子的酒中下了迷藥,流著淚讓出了榻上本該屬於他的位置。
夏參軍的娘子先失身於來俊臣,之後才被丈夫另尋一個因由休棄,走投無路之下,只好做了他的妾室。今日隨來俊臣回京,走過定鼎門,她知道這一生一世都無法再回頭,忍不住黯然淚下。
王夫人見她流淚不止,心中暗暗著急,連忙低聲勸道:「不要哭了,他正覺喜悅,一旦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你的一堆麻煩!」
王夫人膽怯地向前面車上看看,又壓低嗓音,對蕭娘子道:「他……他平素瞧著與常人無異,真要瘋起來,便如惡魔一般,可千萬不要惹他生氣!」
蕭娘子正拿手帕擦著眼淚,聽見這話不禁愕然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低聲道:「我以前,也只覺得他行止有些異於常人,也未看出他是有些瘋病的。自從他被貶出京師,偶爾才會露出更顯詭異的舉動,若非我是他的枕邊人,年年相伴,天長日久才有所察覺,也看不出來……」
王夫人說著,忽然打了個冷戰,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令她恐懼的事情。
蕭娘子心中更是害怕,連哭泣都不敢了。
來俊臣一進定鼎門,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歡喜,好在除了剛到定鼎大街上時那一聲狂呼,倒也再沒有太出格的舉動,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府邸,那滿臉的笑容才斂去了,變成了一片陰鬱之色。
在他府門前,只有一個剛剛得到消息的衛遂忠趕來相迎,孤零零地站在夕陽之下。
衛遂忠是最晚榮升侍御史的,資歷淺,所以當日被留守御史台,沒有搶到當欽差的機會,卻也因此逃過了一劫。御史台如今都被掏空了,當日來俊臣離京時,手下還爪牙眾多,今日回京,就剩下衛遂忠一條漏網之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