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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早就習過覲見天子之禮,但是萬象神宮,他還是第一次踏入,距這位女皇,還是頭一回這麼近!
趙乾一開口,百官就先鬆了一口氣:「不是告我的!」
緊接著便是精神一振:「二武之爭,第二回合開始了!」
可是再接下來,他們又提心弔膽了,因為趙乾告的是楊帆,所舉的一樁樁罪行或醜聞,卻是朝臣及其家眷的。
趙乾彈劾楊帆,罪名遠不及高文說的那麼嚴重,也沒有那樣的赤裸裸。他彈劾的罪名不是「呼朋結黨、瓜分公器」,而是「玩忽職守、懈怠公務」,這往輕里說就只是一個為官的態度問題甚至能力問題了。
但是,趙乾沒有像高文那樣洋洋灑灑,下筆千言,說得慷慨激昂,卻沒有多少實證,趙乾不說空話,只舉實證。
為了證明楊帆玩忽職守,趙乾對入選人員逐一點評,俱有實例。官員們當然不是個個都有把柄可抓,也不是個個都有把柄泄露,但是問題是楊帆是先查他們有沒有把柄,再把有把柄的千方百計地塞入備選名單的,那還有什麼說的。
一時間,素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趙郎中在朝堂上大出風頭,天官府的尚書、侍郎目瞪口呆,左右御史台的官員因為趙乾比自己還要專業、還要有力的彈劾證據而羞愧不已。
「原鄂州刺史楊瑾宣,是因貪墨入罪,被免職賦閒,本不應再予錄用。而且臣察楊瑾宣賦閒之後並不安份,其侄楊七與鄰居因瑣事爭鬥,毆傷人命,本應判處絞刑,楊瑾宣上下運作,干預司法,僅判流戍之刑。可是僅僅一年之後,這本該流放姚州的楊七,便又招搖於洛陽街頭,如此為人,豈能為官一方?」
趙乾上殿時手軟腳軟,心跳如雷,這時一旦開口,卻是神情震定,鏗鏘有力。不做出頭鳥,如何登枝頭,這就是一次政治投機,就是一次賭博,沒有膽子,乾脆就不要入局。趙乾出身貧寒,沒有人脈。性情孤僻,少有朋友。但是他有膽!
「中書舍人林曼霜,家有二子,性情頑劣,不思進取,專喜鬥雞走狗,才學平庸之至,在國子監就學時盡人皆知。可他兩個兒子居然皆中明經,成為進士,朝野早有非議。而今,林曼霜二子皆得入選南疆官吏,臣請陛下調閱這兩人中舉的試卷,親試其才學,若名實不符,不但他們做不得官,林曼霜亦當受到嚴懲!」
這些人都是有做官的資格但是一直沒有空缺讓他們上任的候選官,或者是一直擔任閒職的官,要找他們政績上的毛病殊為不易,但是趙乾所說種種,偏偏與他們做官有著莫大的干係,足以作為他們不配作官的證據。
趙乾一口氣指證了七八名官員的毛病,長長地吁了口氣,緩和了亢奮的情緒。滿朝文武的心卻還懸在那兒,誰都看得出來他話還沒有說完,可誰也不知道他下一個將要說誰。
終於,趙乾朗朗的聲音再度響起:「太常少卿裴真,垂拱三年七月父親過世,去職丁憂,永昌元年十月回朝復職。」
趙乾的聲音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載初元年三月,裴真生一子!」
這兩句話簡直是莫名其妙,滿朝文武都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得益於武則天隔三岔五就換年號、甚至一年就換兩三次年號的好習慣,滿朝文武大臣都把手攏在袖子裡開始掐著指頭算日子,朝堂上突然變得極其肅靜。
過了片刻,有人輕啊一聲,似乎恍然大悟,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
垂拱三年七月到永昌元年十月,正好二十七個月,這是父母去世後,朝廷官員必須回祖籍守制戴孝的時間。從永昌元年十月,到載初元年三月,這是五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裴少卿守制結束後的第五個月,他有了一個兒子。
這裡邊有什麼問題?
丁憂禮制規定:丁憂期間,不得離開家門,不得食葷腥,不得飲酒,不得與妻妾同房、不得撫樂聽歌,甚至不得洗澡,不換衣服,最好在墳邊上結廬而居,在那兒住足二十七個月。可裴少卿結束丁憂才五個月,他的兒子就出生了,他的兒子是什麼時候懷上的?
這在當時可不是小事,孝道是百德之首,一個人若是對生身父母都不能盡孝,你還能指望他忠君報國、愛民如子麼?
裴真垂頭喪氣,臉色煞白。
他當年何嘗不知這個小兒是個禍害,可他此前只生了幾個女兒,並無一個兒子,當時小妾有孕,不忍用藥打去,只盼生個兒子。蒼天有眼,裴家香火果然不絕,不料丁憂期間與妻妾同房的報應卻應在了今日。
太常寺少卿與一州刺史同級,若非貪圖那一州刺史的實權,他又何必求到梁王門下,鑽營這個門路。誰知道,他的前程,偏偏就栽在他的貪心上面,時至今日,欲待後悔,卻也無藥可吃了。
刑部侍郎王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只想:「老裴算是完啦!楊帆那條滑不溜丟的小泥鰍,這回也在劫難逃了吧!」
第0655章 風暴之眼
趙乾的彈劾沒有任何誇誇其談的大道理,也沒有堆砌的華麗詞藻,他所說的樁樁件件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南疆大批官員落馬,直接原因是南疆土蠻造反,而土蠻造反,除了受到御史台的酷吏們勒索欺壓這個直接原因,還因為長期以來他們同當地官員就矛盾重重,否則何至於一點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