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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坐在一邊,敏銳地察覺了母皇對薛懷義心態的變化,心中暗道:「薛懷義失寵已成必然了。」
她一直很厭惡薛懷義,不僅僅是因為薛懷義狂妄跋扈,對她諸多無禮。其實在此之前,薛懷義就已令她十分憎惡,因為她的丈夫薛紹之死,窮究原因的話,和這薛懷義很有些關係。
當初,武則天為了給街頭打把式賣藥的馮小寶一個高貴的出身,強令駙馬薛紹把馮小寶認作叔父,又給他改名薛懷義,入了薛氏族譜,此事被薛家視為奇恥大辱。薛紹的兩個哥哥之所以參與李唐宗室的反武行動,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結果反武失敗,薛綠的兩個兄長被殺,薛紹也因此受到牽連,被活活餓死在獄裡。雖然這一切都是武則天的安排,並非薛懷義的主意,她還是因之極為厭憎薛懷義。然而現在看著,她倒覺得薛懷義很可愛。
薛懷義跋扈魯莽、蠻橫粗野,但是他沒有政治野心。他雖然討人嫌,可是卻沒有大害。如今的張氏兄弟卻不然,他們正在迅速壯大自己的政治力量,這一次因劉思禮謀反一案,朝中出現的一些職位的空缺,也屬張氏一派的人填充進去的最多。
雖然因為張氏兄弟的面首身份,太平公主從骨子裡瞧不起他們,可是她也清楚,任由張氏兄弟這麼發展下去,張氏兄弟必成大害。可是,張氏兄弟現在儼然就是母皇的心肝寶貝,是母皇的禁臠同時也是母皇的逆鱗,冒犯不得。
小海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訥訥地道:「懷義大師說,他……他還有許多大法會的細節想與陛下商量,請陛下允見!」
聽到這裡,太平公主也輕輕顰起了眉鋒:「這個薛懷義,也太沒眼力件兒了,如此糾纏,只會令母皇生厭,何苦來哉!」
果然,武則天的臉色沉下來,把袍袖一拂,沉聲道:「就說朕正與女兒家常閒話,大法會一事,叫他自行安排、全權負責便是!」
小海也看出女皇的隱忍快要到頭了,不敢多言,連忙又退出去。
帷幕後面,張昌宗擔心地道:「五兄,薛懷義不死心,還想重邀聖寵啊!」
張易之冷笑連連,對他附耳道:「到時候,咱們也去,萬萬不能讓皇帝和他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張昌宗一說就透,欣然點頭:「非但如此,還要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一番。他想借大法重邀聖上歡心,咱們就給他一個大難看!」
兩兄弟相視而笑。
……
唐代春節前後放假是冬至七天,春節七天,上元三天。
如今上元節就要到了,衙門裡又忙著開始放假,準備封條和漿糊,準備封存大印。
楊帆進城的時候,城裡還有些地方在零星地放著爆竹,時而傳來噼啪的幾聲脆響,街市上乾乾淨淨,家家戶戶門前張貼的桃符還煥然如新,隆重而喜慶的節日氣氛,依舊聚而不散。
上元節雖只三天假期,對唐人來說,卻是比冬至和春節更重要的一個節日,這三天才是真正的狂歡,舉城狂歡。
一些人家已經把各種彩燈掛了起來,各處的彩棚、燈會正在緊張的搭建之中,楊帆沿著定鼎長街一路走去,卻未看見高達百尺、舉手摘星的巨大燈樹,以薛懷義的好出風頭,他的燈樹應該一年比一年大才對。
今年白馬寺並未在長街搭建燈樹,因為薛懷義正忙著以白馬寺為主戰場,操辦一場盛大的法會,顧不上這兒了,不過長街盡頭現在矗立著一根巨大的鐵柱,擎天巨柱後面「明堂」、「天堂」相映生輝,沒有了巨大燈樹的阻隔,倒是更顯恢宏。
楊帆先去了司農寺,來俊臣不在這兒,他正在洛陽府衙忙碌。時值新春佳節,防火防盜、維持治安,各種事情忙碌不堪,來俊臣現在身為京兆尹,這些事不能不操心,沒空到司農寺來閒坐。
唐筱曉正在衙里,皇室日常的各種供奉和上元佳節狂三天所需要各種物資已經準備妥當交付有司,他剛把大印放在匣子,親手貼上封條,楊帆就到了。
對這個小小的湯監,這位大司農一直就不敢有所怠慢,尤其是他聽說來俊臣在龍門吃了癟,一見楊帆就更是眉開眼笑,親熱的很。
兩個人先互相說了一堆過年的吉利話,這才坐下來,摒退左右,就楊帆被暫時停職一事深表關心與慰問,但是對他何時可以復職,以及所謂的剋扣執役伙食是否查清,這位大司農答得圓滑無比、滴水不漏。
楊帆他不想得罪,來俊臣他是不敢得罪,哪會在這件事上表態呢。楊帆也不以為意,他來,只是一個官員該有的態度,唐司農跟他猛打太極,楊帆懶得拆招,既然問不出個結果,正好回家等候消息。
不過既然來了司農寺,旁邊不遠就是其他各大衙門,旁處可以不去,刑部卻是一定要去拜訪一下的,給陳東、孫宇軒等幾位同僚拜個年、問聲好。
楊帆出了司農寺,逕往刑部走去,行至半路,忽有一位青袍人從御史台里出來。楊帆並未在意,那人卻看清了他,神色間先是一怔,隨即便向旁邊跨開兩步,向他揖拜道:「見過楊湯監!」
人家行禮,可不能不理了。依照規矩,品秩低的官員見了上官,要居西先行拜禮,上級居東答拜,楊帆便站在東向,拱起手來,一個還拜禮還沒揖下去,便失聲叫道:「李相!」
眼前這人白髮蒼蒼,身著一件深青色官袍,袍上既無繡紋也無徑長一寸的小朵花,乃是一個八品小官,所以楊帆瞟見他從御史台里出來根本不曾注意,在他印象中,自己在御史台可沒有這樣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