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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君璠明知道在此處呼救根本無人答應,還是情不自禁地哭嚎著,拼命地向河邊衝去。這裡的蘆葦比人都高,密密匝匝的前邊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柳君璠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向前撞去,蘆葦抽打在他的臉上,臉都刮花了一片,他也不管不顧。
「卟嗵!」
柳君璠拿出了一生中最快的奔跑速度,雙腿似車輪般倒騰著,撞開蘆葦叢,跑到了大河上,在河面上跑出四步,才一頭栽到河裡,順著湍急的河流向下游飄去。
楊帆追到河邊,看著遠處浮浮沉沉的那道人影只能作罷。他不能再追下去了,他甚至沒有時間弄醒被打破了相的那個傢伙盤問口供,他不知道黃景容此番帶兵進山,會不會悍然下令屠殺,若再耽擱些時間只怕就來不及了。
……
「東平坳」和桃源村一樣,也是一個流人聚居形成的小村莊。
朝廷發配各地的流人都由地方官員統一安置,以便管理。
這些流人聚居而成的小村莊大多在荒僻偏遠的地方,和普通百姓的村莊隔開,這些地方是沒有豐沃的土地供他們開闢的,所以他們只能開些梯田、平些菜園,再加上打零工、做手工藝品來賺取生活所需。
這裡的生活和桃源村一樣,清貧而安靜,沒有榮華富貴,卻也少了爾虞我詐。一頂頂茅屋倚兩側山勢而建,倒也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覺。但是今天,這裡的平靜被打破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衝進了小村,粗暴地把村民們從房屋裡、院落里、從田間地頭驅趕出來,集中到山谷前的那塊空地上。人群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婦人,最少見的就是正值青壯年的男子。這些人家犯的幾乎都是「謀反罪」,發配之前家中的青壯就已經被砍頭了,當年的孩子卻還未長成。
官兵們拿著刀槍,凶神惡煞,羅書道站在谷前一塊大石上,有些不安地搓搓雙手,抬頭看一眼威風凜凜地站在前面的黃景容,又舔了舔嘴唇。
山谷前的村民們一臉惶恐,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給他一絲安全感,但是就連他們也是滿臉的困惑,不知道這些突如其來的官兵意欲何為。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的家族,或者是父兄、或者是爺祖,已經因為反對太后做皇帝而被砍了頭,全家都發配到這裡,他們以為自己早已被世人遺忘了,只能在這裡自生自滅,如今這些官兵來幹什麼?
有些聰明人已經想到了章懷太子李賢,李賢就是被他的母親發配到巴州,幾年後又派丘神績去逼他自盡的,難道這種事情也要發生在他們身上了麼?嶺南的那樁血案,這小山村里沒人知道,但他們已經感覺到了恐懼。
谷口,婦孺老幼數百人,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風吹過,谷中的流人衣袂飄飄,就和那瑟瑟抖動的花枝林梢一樣。
黃景容很滿意這種效果,即便在御史台最風光的時候,他也沒有嘗試過把數百人的生死操於一念之間,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這就是權力,叫人飄飄欲仙的權力!難怪女皇為了皇帝寶座連親生兒子都殺了,換作是他,他也願意。
黃景容背負雙手,傲然立於石上,享受著被數百人恐懼、敬畏地仰望著的目光,飄然半晌,才清咳一聲,道:「爾等都是身犯重罪發配於此的。本來,依照你們的罪行都夠殺頭的,是聖上仁慈才網開一面。可是現在有人賊心不死,暗中勾連,煽動無知鄉民,意圖舉旗造反,……」
人群一陣騷動,黃景容雙手一按,厲聲道:「肅靜!此事本官已握有實據,本官還查知,那些叛逆舉兵在即!你們之中就有他們的同黨!因叛逆者謀反在即,所以要把你們帶走,統一看管,本官明察秋毫,不枉不縱,你們之中的無辜者,本官查證後自會釋還……」
聽黃景容這麼說,騷動的人群馬上安定了下來,沒有人會想到朝廷對他們這些無害的老弱婦孺必欲除之而後快,沒有人會想到朝廷派來的欽差天使會撒謊。
黃景容心中暗笑,他並非不想馬上屠光這些流人,不過一些當地官員和土司頭人的孝敬還沒送來,他不急著走。再者,玉山慘案已轟動朝野,如今查辦此案,不能連個樣子都不做,看著這群待宰的羔羊,黃景容笑的更加和藹了。
山坡上,伏著兩條小小的身影,那是剛從蘆葦叢中跑回來的姐弟倆,他們趴在那兒,驚訝地看著山谷中如牛羊一般被圈在中間的鄉親,努力尋找著他們的父母。
「阿娘,我看到阿娘了!」
小孩子突然指著一處人群叫起來,小屁股一拱,就要爬起來跑下山去。
「煥煥!你別動!」
姐姐一把拉住他,把他摁下去,急聲道:「不許下去,我看那些官兵不像好人。」
小男孩驚訝地道:「為什麼,他們是官兵,又不是強盜。」
小姐姐嚴肅地道:「官兵要是壞起來,比強盜還壞呢!以前咱們家住在好大好大的一座城裡,就是被官兵送到這兒來的。如今他們平白無顧的把全村人抓起來,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事。煥煥,你老實趴在這兒千萬別動,姐姐下去找爹娘,如果沒有事再叫你下來,如果出了事,你可千萬別出來,山嶺後那個打獵的水木爺爺最喜歡你了,如果我們被人抓走,你就去找水木爺爺。」
小姐姐說完,起身就要往山下跑,從她身後突然探出一隻大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把她重新按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