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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刑官武三思高坐在監斬台上。
遠處,由羽林衛將士警戒押送著的囚車正向這裡緩緩行來。
武三思側首對一名心腹低聲問道:「周興已經上路了?」
那人道:「是!周興的囚車剛剛離開洛陽,小的遵照王爺吩咐,已經派了人一路尾隨下去。」
在謀反罪名之下,真正掩飾著的是丘神績、周興他們為了爭權、為了太子之位而不擇手段的種種不法行為,和這些行為對大周江山的危害,而在這些惡行中,丘神績是急先鋒,周興或者是出謀劃策的那個人,但在武則天心中,他為惡顯然不及丘神績之多,所以對這個為她立下汗馬功勞的鷹犬,武則天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沒有判他死刑,而是流放。
「嗯!」
武三思捻著鬍鬚冷冷一笑,低沉地道:「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聖人從不畏殺,今既判周興流放,而非棄市,看來是對他還有些不舍啊,不讓他死,終究是個禍害,等他離開洛陽,找個合適的地方,就送他去見丘神績吧!」
「諾!小人一定安排妥當!」
武三思擺擺手,道:「去吧!」
等那人離開了,武三思就探著頭向刑車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丘神績在軍中多年,部眾甚多,今日處斬丘神績,為防萬一,禁軍已經全部進入戒備狀態,九城都在皇帝最親信的北衙禁軍控制之中,就連押送人犯上刑場和刑場周圍執行警戒安全的人,都不是洛陽府或者刑部、大理寺的公人,而是羽林衛。
楊帆騎在馬上,率領羽林衛將士押送著丘神績的囚車,緩緩駛向法場。
丘神績一身死囚的服裝,頸上戴了大枷,立在囚車之上。囚車轆轆而行,丘神績的臉色一片灰敗,兩旁百姓投擲過來的菜幫子臭雞蛋砸在他的頭上、臉上,他像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的嘴裡塞著一個木球,把嘴巴撐得大大的,臉頰就顯出幾分古怪來,合不攏的嘴巴連吞咽動作都做不了,所以口水不時順著嘴角流下來,就像一個中風病人。
臭雞蛋砸在他的額頭,液體淌下來,流到他的嘴裡,又和著口水一塊兒淌出來,其狀之狼狽,當真是無法形容。
對犯人行刑要塞上他們的嘴,始於垂拱四年,也就是四年前。那一年,處決被誣告的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時,郝象賢破口大罵,在刑場上慷慨陳詞,歷數武則天的罪惡,連她和薛懷義通姦的事都說了出來,弄得武則天尷尬不已。從那以後,處決人犯就必須塞上口球,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丘神績對武則天的秘密掌握的更多,包括武則天指使他處死太子李賢這個儘管盡人皆知卻絕不能坐實的事情,這個人當然更加不能叫他開口。
楊帆並沒有阻止百姓們泄憤的舉動,他只是勒了下自己的馬韁,距丘神績遠了一些,免得受了池魚之災。沒有人察覺這位年青的羽林衛將軍,一臉平靜的背後是如何的心潮澎湃。
桃源小村的慘烈景象,依稀地又幻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爹娘、阿姐、小村裡的鄉親……童年的巨變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從南洋萬里迢迢來到這裡,這是他的最後一個仇人。
今天,丘神績就要伏誅了,是因為他提供的證據而被處死的,是死在他的手裡,他的最後一個仇人終於也要死了,從童年時期就壓在他心頭的這份重擔終於可以卸下。
看著道路兩旁許多受丘神績迫害過的人家擺設的香案,楊帆禁不住想要流下淚來。他現在好想對屈死的親人們大聲宣告:「爹、娘、阿姐,你們的大仇,終於報了!」
楊帆仰起臉來,讓眼中的淚光悄悄散去。
今天的天空非常晴朗,只在天邊飄著幾朵白雲,天高雲淡,讓人的心胸也莫名地開闊起來:「爹娘和阿姐的冤讎已經報了,所有的仇人都已經死了,妞妞,你在哪裡?」
天邊的雲,好像一個小女孩的笑臉。雲形像一張瘦瘦的小臉,薄厚不勻的色彩像是她臉上髒兮兮的模樣,上邊參差的邊緣像是她亂糟糟的頭髮,她好像正向自己笑著,嘴巴里缺了兩顆門牙。
楊帆向著那雲微笑了一下:「妞妞,阿兄一定會找到你的!」
……
小蠻正坐在妝檯前,懶洋洋地梳著頭髮,鏡中的容顏俏麗中帶些嫵媚,只是透著一種慵懶和無聊的韻味。
楊帆已經七八天不曾回家了,自從丘神績案發,洛陽城和宮中就一直處於嚴密戒備狀態,作為宮廷戍衛的重要將領,楊帆這時哪能走得開。
小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平時楊帆在家的時候,她最怕的就是從店鋪里回來面對著他的時候;最羞窘的時刻就是每天晚上,雖然楊帆睡在地鋪上,可兩人畢竟是同室而眠,羞得她連外衣都不敢脫,翻個身都怕被他聽見,弄得她每晚都睡的不自在。
可是,這些天楊帆不在家,每天回到家看不到楊帆,每天晚上看到榻邊空蕩蕩的地板,她的心裡也是空空蕩蕩的,總像是缺了點什麼、丟了些什麼,幾天下來,弄得她吃飯也沒胃口,睡覺……似乎也更難入眠了。
「夫人,阿郎回府了!」
三姐兒的叫聲在臥房外剛剛想起,小蠻就興奮地跳了起來。
「哎喲!」
因為動作太急,梳子未及放下,扯著了頭髮,疼得她「哎喲」一聲,但她根本顧不及這些,只把牛角梳子往妝檯上一丟,一個箭步躍到了門口,拉開房門,雀躍地道:「他回來了,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