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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笑眯眯地道:「在下沈沐,是楊帆的朋友,與新郎倌兒只是神交,呵呵。」
「哦,二郎的朋友啊!」
那帳房也是這坊里的人,聞言忙記下他的名字,旁邊又註明是楊帆的朋友。這都是人情,按理要還的。
旁邊坊丁接下沈沐遞上來的喜餅和布匹,沈沐道:「新郎倌兒正忙,沈某就不打攪他了。只不知楊帆在哪一席,沈某與他同坐便是。」
一個坊丁向牆邊水席上一指,道:「喏,楊二在那裡。」
沈沐一扭頭,就見楊帆坐在水席的第二桌,同桌的都是些坊丁壯漢,大傢伙兒嘻嘻哈哈地正在吃菜喝酒,沈沐微微一笑,向那坊丁道了聲謝,便往楊帆身邊走去。
楊帆是小輩兒,院裡的酒席坐的都是些馬、江兩家的至親長輩,因為院子裡太小,一共就擺下三桌,就連街坊鄰居裡邊的年長者都坐不下,需要到外面來就餐,他自然不能特殊。楊帆與舊日的坊丁、武侯正有說有笑,身旁突然站定一人,哈哈笑道:「二郎,久違了!」
楊帆抬頭一看,不禁意外地站了起來,道:「哎呀,沈兄,你怎麼在此?」
沈沐道:「呵呵,恰巧經過,便看見你了。我一打聽,今天是你好友成親的大喜日子,也不好空手過來,就在坊間隨便買了點小禮物。呵呵,為兄可與二郎同坐麼?」
「快請,快請!」
楊帆連忙讓左右的人讓開點地方,叫沈沐一塊兒坐下來,又喊人送來一副碗筷,替他篩滿一碗水酒,笑道:「沈兄,這坊間劣酒,只怕你喝不慣吶。」
沈沐微微一笑,道:「沈沐昔日吃過的苦頭,未必比二郎少呢。」
「哦?」
楊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沈沐卻未再說話,只是端起酒碗,輕輕地嗅了嗅,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便提起筷子挾了口肥豬肉塞進了嘴裡。
靠門第一席坐的是馬家和街坊一些人家,像花大娘和女兒小東,忙著張羅完了江家的事兒,也都是在這邊吃酒的,因為江家人丁稀少,親戚也沒幾個,女兒一嫁,家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了,酒席實是張羅不起。
所以當初商量喜事的時候,面片兒娘與馬母核計了一下,就把酒席辦在了一起,這樣也熱鬧些,尤其是他們兩家都在一個坊里住著,如果分開辦,許多街坊也不知道該參加哪邊的婚宴才合適,總不能隨兩份禮吧?
喜宴辦在一起,面片兒娘卻不肯占親家便宜,這酒宴她也是出了錢的,這也是窮人家儘可能把喜宴辦得風光,又不至於負擔太重的權宜之計。
這一桌上馬家的親戚大多是鄉下來的,因為難得進一趟城,所以老婆孩子一大幫人都帶了來,上午逛了逛洛陽城,下午趕來赴宴,把桌席擠得滿滿當當。
鄉下人中那些淳樸厚道的,哪怕是大字不識,可他的為人處事就算是城裡知書達禮的人都要自愧不如;然而裡邊也有一些喜歡貪小便宜占人好處的,比起城裡的同類人也要遠遠不如。
因為那些城裡人就算心裡那麼想,多少也要顧及一些別人的看法和自己的面子。他們卻是今日來了,到親戚朋友家借住一晚,明兒一早就走,跟你們這些人素不相識,以後也不用打交道,根本不顧忌這個。
那菜一端上來,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就站起來把盤子挪到自己跟前兒,婦人孩子一大幫人,如同嗷嗷待哺的一群燕雀,風捲殘雲一般就把那菜挾個精光,再上一盤還是如此。
花大娘可拉不下臉來跟他們一樣去搶,可一連幾盤菜都吃不到,她這心裡就有了火氣。花大娘有心發作,可她雖然彪悍,今兒畢竟是老姐妹的兒子成親的喜日子,所以她把火氣壓了壓,就沒吱聲。
過了一會兒,又有幾盤菜炒好端上來,那幾位不通情理的依舊是站起來搶,一問自己孩子快要吃飽了,已經吃不了這些東西,其中一位極品婦人竟然往懷裡一掏,掏出一個牛皮口袋,把一盤子菜倒進去大半,只留一點殘湯剩菜放回桌上。
那人旁邊坐著一個年老的鄉下婦人,因為彼此都是親戚,都是熟識的,見她這般模樣有些看不過眼,低低地說了她幾句,那婦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嗨!五嬸子,你要吃我就給你留點兒,旁人的事兒你理會什麼。」
對面花大娘的一雙眉毛慢慢地豎了起來,小東姑娘雖然眼神不好,可是已經察覺到母親有些生氣,趕緊扯了扯她衣袖,低聲勸道:「娘,這是橋哥兒大喜的日子……」花大娘聽了壓了壓火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來啦來啦,讓一讓讓一讓,小心油著!」
一盤肥肉燉菜汁水淋漓地端了上來,剛剛挨著桌面,那手提牛皮口袋的婦人又站了起來,一把就將菜盤子端到了自己身邊,作勢就要往牛皮口袋裡灌。
花大娘怒髮衝冠,她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桌上狠狠一摜,便破口大罵道:「你這沒羞沒臊沒皮沒臉沒眼力的田舍奴這是進城做乞索兒來著,一家人餓死的小鬼兒投胎似的搶食也就罷了還要連捎帶拿,你當老娘是廟裡頭泥雕木塑的女菩薩就沒半點兒火氣不成?」
她那筷子一摔,打到桌上跳起來,正敲在那村婦額頭,那村婦大怒,反口相罵道:「你這沒見識的市井悍婦已經肥得像一頭黑面剛鬣(黑豬),還要吃,你也不怕撐死這是要趕著送去屠兒家裡賣個好價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