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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孤兒,郎君也是個孤兒,如今她已是郎君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而她……成親這麼久,甚至還沒有把自己的身子交給她的男人!
小蠻忽然想起那個月下,她與郎君並肩跪著祭拜公公、婆婆的在天之靈:「郎君說,他娶回了一位溫柔賢淑、美麗可愛的娘子,他會肩負起光大門楣,重振家聲的責任。郎君一定還想說,會讓楊家子孫滿堂,家門興旺吧。只是礙著我的心情,他沒有說出來,如果郎君就這麼去了,楊氏一門香火就此斷絕,我就是楊家的大罪人,永遠也贖不清這份罪孽!」
小蠻心如刀割!
白馬寺前,一騎飛至,馬蹄尚未站穩,一條矯健的人影就飛身躍下馬背,一個箭步竄進山門。今天有雨,白馬寺進香的信眾不多,門口沒有幾個人,他們驚愕地看著飛奔進去的那人背影,這才看清是一個女子。
知客僧奕仙和尚見一個姿容俏麗的少婦穿著一身騎裝,衣衫已被細雨打濕,發梢還在垂著雨珠,不禁驚訝地迎上前來,雙手合什道:「啊,這位女施主,貧僧這廂有禮了。不知女施主冒雨趕……」
一句話沒說完,小蠻就搶到他的面前,急聲問道:「懷義大師在哪裡?」
奕仙和尚一怔,下意識地往後面指了指,詫異地道:「女施主何故要見……」
一語未了,眼前人影一閃,那個俏麗的少婦已然閃過山牆,沿著側廂廊道向後面掠去。奕仙和尚做知客僧多年,別的不行,最快的就是他的眼神和嘴巴,居然也只看到一角衣袂一閃,那俏麗少婦就不見了。
「黃庭內人服錦衣,紫華飛裙雲氣羅,丹青線條翠靈柯……」一濁道人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著門框繼續唱道:「三田之中精氣微,嬌女窈窕翳宵暉,重堂煥煥明八威,天庭地關……」
兩個白馬寺和尚從他身邊走過去,用怪異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一個和尚小聲說道:「師兄,聽說這老傢伙原來是個道士啊?」
師兄說:「是啊,跟著薛懷義這兩年,居然變成了這副德性,偌大的年紀,滿口葷腔,什麼裙子美人的,真是給咱白馬寺丟人!」
「噓!師兄小心些,直呼薛和尚大名,小心叫他的弟子聽見……」
兩人漸漸遠去,一濁道人撇撇嘴,不屑地道:「一群沒見識的蠢和尚,道爺唱的是《黃帝內景經》,正宗的養生修真功法,什麼紫華飛裙,嬌女窈窕,那都是我道家功法之術語,你以為本道爺是想女人了麼?」
一濁道人話音剛落,「呼」地一聲,一道人影就飄落在他的面前,攸然一定,卻是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一濁道人嚇了一跳,驚訝地看看小蠻,又抬頭看看天,天上只有細雨飄搖,並不見無數的大姑娘飄下來。
「這位和尚,請問懷義大師在哪裡?」
那俏生生的小娘子說話了,一句話就幻滅了一濁心中出現神跡的幻想,一濁道人定了定神,說道:「本寺方丈就住在這所院落里,不知女施主是……」
小蠻鬆了口氣,說道:「有勞大師速速帶我去見懷義方丈,奴家是懷義方丈親傳弟子楊帆的妻子。」
「啊!啊啊!貧道……老衲記起來了,對對對!當日我隨方丈去參加楊帆婚禮,見過你的。」一濁道人趕緊引著小蠻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問:「楊家小娘子,你如此匆忙來見本寺方丈,究竟出了什麼事?」
「哈哈哈,弘六啊,還是你這曲兒聽著有趣,來來來,再唱一首!」薛懷義放下酒杯,開懷大笑起來,他依舊敞著胸懷,秀著結實的肌肉,看樣子已經喝了七成醉了,在這白馬寺里,他每日無所事事,陪伴他的不過是酒肉而已。
薛懷義話音剛落,一濁道人就閃了進來,躬身道:「弟子一濁,見過方丈!」
薛懷義睨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道:「怎麼,你也想學弘六,唱首曲兒給洒家聽麼?」
一濁苦笑了一聲,說道:「方丈,十七師弟出事了,他娘子特來向方丈求助,如今就在禪房外面候著呢。」
「嗯?」
薛懷義拍拍光頭,說道:「十七?哦,你是說楊帆!他怎麼了?」
一濁道人一側身,向禪房外喚道:「楊家娘子,快來見過本寺方丈大師。」
小蠻閃身進來,向薛懷義雙膝跪倒,泣聲哀告道:「懷義師父!求師父救我夫君!」
薛懷義伸出大手把桌上的酒罈子劃拉到一邊,瞪起一雙牛眼,粗聲大氣地道:「你是十七的媳婦兒?哦,洒家想起來了,是有點眼熟,你快說,十七他怎麼了?」
小蠻把楊帆被抓的事情向薛懷義學說了一遍,其實事情的詳細經過她也所知有限,敘述間話里話外的倒是不斷強調她的夫君絕不可能參與叛亂,這是受人誣陷。
小蠻還未說完,薛懷義手下那班和尚就炸了。這班地痞流氓絕對不是好人,欺壓良善、坑蒙拐騙,壞事做絕,原本都是橫行坊間的一群無賴。但是無賴也是講義氣的,對自己兄弟,他們有理沒理都要偏幫。
楊帆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那段時間他們是最風光的、也是最快樂的。直到現在,他們掛在嘴上常常津津樂道說與人聽的,依舊是他們如何與大內鞠蹴,如何奪得相撲魁首,如果在擊鞠場上揚名立萬。
與大內的那場鞠蹴,最風光的當然是楊帆,可他們這班兄弟也是參戰了的。相撲魁首雖然是楚狂歌,可楚狂歌當時就是白馬寺的和尚。尤其是上元擊鞠,那一戰打得好不慘烈,他們和回鶻一戰,直接就變成了肉搏,有這麼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楊帆就是他們的兄弟!而兄弟是不容別人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