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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一座軒庭,大半凌駕於水上,四面軒窗洞開,青衣俏婢示意楊帆止步,自到軒前稟報:「公主,楊郎將到了!」
「請他進來!」
楊帆走進軒廳,看見李令月一身清涼的休閒裝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太平公主輕輕擺了擺手,摒退了俏婢,向楊帆嫣然頷首,道:「二郎請坐!」
軒廳中除了太平公主身前一張几案,就只有側首原來周敏坐過的地方放著一張几案,楊帆也不行禮,大步走過去,在几案後坐了,沉聲道:「公主好悠閒!」
太平公主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氣甚濃,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又無需操勞國事,不在這裡悠閒自在,避暑乘涼,還做什麼去呢?」
她一面說,一面拿過一隻琉璃杯子,斟滿一杯鮮紅如雪的葡萄酒,又夾了兩隻冰魚兒進去,輕輕推到案邊,白玉似的素手輕輕一讓,微笑道:「請酒!」
晶瑩剔透的冰魚兒在殷紅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黃色的琉璃杯,當真是琉璃鍾,琥珀濃,小槽滴酒真珠紅。楊帆也不客氣,猿臂輕伸,端過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盡數灌入口中,咕咚一聲吞了下去,然後把那還未及融化的兩枚冰魚兒嚼得咯嘣直響。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飲法,當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二郎啊,這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來,我教你!」
太平公主用很優雅的姿勢,輕輕伸出兩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邊,輕啟檀口,將鮮紅的酒液慢慢傾入紅唇,然後放下酒杯,微微張開嘴巴,讓楊帆看她的唇形和舌頭。
太平公主的舌頭像葉子一般從兩側向中間微微捲起,那鮮紅的酒液就在她的舌頭輕輕流動,太平公主怕那酒液溢出,待楊帆稍稍看清,便把舌頭一卷,抿起了嘴巴,讓那酒液一絲絲潤入喉嚨。
等這一口酒飲盡,太平公主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頭攪動,緩緩咽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齒頰留香……」
楊帆沉著臉道:「公主殿下,末將今天來,可不是向你請教飲酒之法的。」
「哦!說得是呢!」
太平公主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頓時露出雪膩一截嫩臂,腕上還一隻翠色慾流的玉鐲,與雪膚相映生輝。
太平公主托著下巴,慵懶地道:「你這大忙人,仕途上一帆風順,家中又有日進斗金的店鋪十數間,每日裡忙得很呢。那麼,你這個大忙人,今日百忙之中來見本宮,到底有什麼事呢?」
太平公主說著,還很俏皮、很天真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第0317章 天生怨偶
楊帆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裝什麼糊塗,朝中如今成了什麼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太平公主越是見他氣極敗壞,心中越是開心,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你,這是什麼脾氣呀,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麼?這幾天天氣太熱了……」
「天氣炎熱怎麼了?」
「天氣炎熱,本宮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悶在府上沒出過門,所以還真不知道朝中出了什麼事情。」太平公主媚眼流波,向楊帆蕩漾地一閃,嫣然道:「不如,就勞煩你楊郎將說與我聽聽吧。」
楊帆明知她裝模作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朝中近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太平公主若無其事地道:「宰相與親王赤膊上陣,親自率領百官殺得你死我活,這事皇帝不急,你一個小小郎將,明哲保身就好了,何必強出頭呢?」
楊帆凝視著她道:「如果繼續這麼斗下去,就會朝局動盪,江山不穩,你身為大唐公主,難道忍心看到天下人心思危,百業凋零,內亂頻生?一旦讓武承嗣大權獨攬,到時怕武三思手中的證據也奈何不了他了。你,難道就不著急?」
「哈!」
太平公主忽然一聲大笑,臉色攸地沉了下來,冷冷地道:「如今這天下姓武不姓李,我著什麼急?」
楊帆道:「天下姓武了,太子卻是姓李的,大事……未必不可為!」
太平公主睨著他,唇邊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閃而過,緩緩地道:「這麼說,你倒是我李家的忠臣了?」
楊帆沉聲道:「忠臣不敢說,不過我卻知道,這麼爭下去,於國於民有害無益。你不曾去過西域,你甚至不曾了解過真正的小民是怎麼生活的,但是我知道。你知不知道坊間那些尋常百姓終日奔波勞碌求的是什麼?不過是能有一間房子住,家裡的米缸常常是滿的。
你知不知道在西域苦寒之地的百姓們生活又是何等的艱辛?他們需要的更少,也許常常餓著肚子,也許寒冬臘月一家人要抱在一起發抖,他們也沒有怨尤,只希望能踏踏實實地活著,不用總是擔心異族人的屠刀砍下他們的腦袋,不用擔心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被人擄走淫虐玩用,不用擔心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抓去做牛做馬!
換成一年前的我,我的確只想獨善其身,天下人與我何干?可是經過西域之行,親歷親為的一切,親見親聞的一切,我的想法有了改變。我希望天下太平!我希望國泰民安!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夠活得快樂!
我希望有一天,當我要離開這個人世的時候,我不用擔心一旦旱澇天災,我的子孫就不能生存;我不用擔心戰事頻仍,敵人隨時會殺進家門,我的兒女無處逃生;我不用擔心貪官污吏橫行,奸佞梟雄滿朝,叫我的兒孫們入仕做官不放心、做一個布衣百姓更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