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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川韋氏和韋後本來並不相干,可是韋後專權後因為娘家人口稀少,為了壯大外戚,與樊川杜氏攀親,樊川杜氏得以和皇后結為同宗也是求之不得,誰知卻為家族埋下了禍根。
崔日用大軍到處,韋氏家族就連襁褓中的嬰兒也不能倖免,盡遭屠戮。樊川杜氏和韋家的府邸相接,被那些在韋家豪宅里轉暈了頭的官兵當成了韋家人,也誤殺了許多我,弄得杜敬亭欲哭無淚。
李隆基到底年少,做事不比張柬之那班人沉穩,上一次神龍政變時殺的人可不多,懸於朱雀大街上的人頭一共也不過張氏五兄弟而已,這一次卻是殺的血流成河。
不過這也正常,張柬之等人那次謀反,因為武則天纏綿病榻,百官早生異心,朝中、軍中有許多人響應、李、武兩家全體參與,朝廷大員們彼此間關係盤根錯節,還真不好大開殺戒。
可這一次不同,韋氏一黨已經占據了整個朝堂,忠臣義士為之一空,李隆基這次謀反,在朝中和宮中都沒有任何奧援,甚至連他的父親都蒙在鼓裡。
此次參與政變的完全就是一群鷹派軍官、血性漢子,抱著成王敗寇的心理殊死一搏,既然成功了,也只能大肆屠殺才能清洗舊黨、符合再建新朝的政治需要。
只是任何事情一旦貫徹實施起來,下面的人總會變本加厲以奉迎上司,最終使得規模遠遠超出倡議者的意願,這場大清洗之殘酷遠比李隆基想要的結果嚴重的多。
百官大多居於北城和東城,彼此府邸相接,眼見血腥殺戮,不由人人驚懼,以致到了早朝的時候,幸而不死的百官雖然聚於宮城之下,卻只是畏懼跪拜,竟無一人敢入宮。
如果今天百官不能上朝,那樂子可就鬧大了,消息傳開,天下如何能夠相信這次政變是合乎天心民意的正義之舉?李隆基慌了,趕緊派人再三促請並承諾安全,百官依舊畏懼而不敢動。
一時間李隆基也傻了眼,難道要派兵把他們都抓進宮不成?這也不妥,外邊有無數的長安百姓正在圍觀呢,如果百官要用抓的才能上朝,這面子還是要被剝個精光。
京師不比其他地方,在小地方一個縣太爺就能讓地方百姓戰戰兢兢,而京師重地文武大員多如狗,長安百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是以並不畏懼,全都圍在那兒看熱鬧。
李隆基這才知道殺過了火,一時卻想不到寬慰百官的法子,還是劉幽求情急智生,獻計道:「郡王何不往相王府去,請令尊出面,相王德高望重,有他出面,必可安定百官之心。」
李隆基恍然大悟,一開始他不想讓父親出面,是因為知道父親生性恬淡,不戀權位,擔心他不肯接受侄子「禪讓」的皇位,所以想讓百官上朝,先逼李重茂遜位,造成既定事實,再率文武百官去迎接父親即位。如今情形失控,只好把父親請來收拾殘局。
鐵騎如龍,護送著李隆基直奔相王府,扈從騎士足有千人之眾。此時長安城中風雲動盪,誰也無法保證韋黨餘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被全部清除,對李隆基的安全自然要格外小心。
相王府前,此時空空蕩蕩,一個家丁下人都沒有,朱漆大門緊閉,連一絲縫隙都不露。
門前石階下跪著兩個人,一個是秘書監李邕,一個是御史大夫竇從一,兩人俯首於地,頭都不敢抬,可要走近了仔細看,一定會叫人大吃一驚,因為這兩人身前竟然還各擺著一顆人頭。
李邕身前那顆人頭一頭烏絲,雖然人頭擱在地上看著有些恐怖,可要仔細看,你會發現這顆人頭生前頗為美貌,她是韋後的胞妹。
竇從一身前那顆人頭卻是一個白髮老嫗,滿臉褶皺,這是韋後的乳娘,如今已六旬有餘了。
竇從一如今也才不過五十出頭,妻子過世後,以他身份大可娶個美嬌娘,可是為了巴結韋氏,他居然娶了韋後的乳娘為妻,並以此為榮,如今叩首於地,卻不知心中悔也不悔。
韋後一黨如今已被殺得七零八落,這兩個人卻能幸而不死,全因此處是相王府,那些奉命清剿韋氏餘黨的人沒有誰敢在相王府門前動刀殺人。
李隆基離著相王府大門還有數十丈距離便翻身下馬,步行向前走去,身邊只有十餘名禁衛相隨,聽到腳步聲,李邕和竇從一頭都不敢抬,身子伏得更低了。
李隆基沒有理會他們,大步走到府門前,拾起黃銅獸環,「砰砰砰」地叩響起來,過了片刻,府中傳出門子的詢問聲:「何人叩門?」
李隆基朗聲答道:「速去通稟我父,就說三郎求見!」
停了片刻,門裡的聲音有些發怯地回答:「三郎君恕罪,三郎君做的事,阿郎已經知道了。阿郎發下話來,絕不見三郎。」
李隆基呆了一呆,大聲道:「隆基所為,全是為了李唐社稷啊!你再去回稟我父知道,就說三郎有軍國大事,懇請父親一見。」
這回,那門子的聲音從門縫裡娓娓傳來,看來是扒著門縫沖外說呢,那人低聲下氣地道:「三郎君,阿郎親口吩咐,無論如何都不見你,三郎君莫要難為小的,阿郎正在憤怒之中,小的……小的不敢回話啊!」
李隆基咬了咬牙,忽然轉身走出三步,再一回身,就在石階下直挺挺地跪下,隨他前來的那些侍衛一見,忙也一起隨他跪倒。
李隆基大聲道:「父親!三郎擅行大事,陷父於不義,是三郎的錯,父親要如何責罰,三郎都甘願領罪。然則韋逆已除,天下觀望,還望父親能為祖宗江山著想,出面維持大局!三郎於此長拜,父親不見三郎,三郎再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