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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阿奴訝然揚眸,眸中猶有淚光。
楊帆道:「如果行刺失敗即擄人而歸是他的主意,那麼他接下來必有動作,不管他想幹什麼,我們總有得談。就怕他真的高傲到了死都不肯低頭的地步,那就……」楊帆說到這裡,聲音中透出一種恐懼。
阿奴抓緊他的大手,楊帆的手冰涼,阿奴期期艾艾地道:「不會的,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說不定……說不定他會主動放小蠻回來,他不會讓這種卑劣的事玷污了他的名聲!」
楊帆冷冷地搖頭:「站在他身邊的人,不見得是最了解他的人。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向予取予求,無往而不利,所以他才講風度、重清名。可是當他敗於沈沐之手,如同一隻喪家犬般逃出長安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了。
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食物稍差些就難以下咽,可是如果他已經餓了許久呢,他還會不會這麼挑剔?像他那樣的人絕不可能吃嗟來之食,可是如果他快要餓死了,會不會放下身架去乞討?
就算他自己寧可一死也要保持尊嚴,可是如果他至愛的親人也餓得奄奄一息,為了他的親人能夠活著,他會不會踩著自己的尊嚴去陪笑乞食?一個走投無路氣極敗壞的貴介公子,不會比一個潑皮無賴高尚多少!」
阿奴擔心起來:「那……那怎麼辦?」
楊帆的臉頰抽搐了幾下,焦灼的目光中凝出一絲煞厲的神采:「等……等到天明!我只等到天明!」
……
盧家宅院,正值深夜,房中卻燈火如晝,十幾根牛油巨燭,把室中照得通明一片。
姜公子赤著雙足,穿著一襲寬鬆的睡袍,在一塵不染、光滑如鏡的地板上走來走去。
天地四殺中的矮胖老者尤浩洋跪坐在障子門口的位置,垂首不語。
姜公子臉上泛著青滲滲的怒氣,急急走了幾圈,陡然站住,向尤浩洋厲喝道:「混帳!你把他的家人擄來幹什麼,難道本公子改行做了擄人綁票的蟊賊,嗯?」
尤浩洋據地回稟道:「公子,小人以為……既然殺之不得,他必定加強戒備,咱們再想下手可就難了,如今擄了他的妻子來,還怕他不乖乖就範麼!」尤浩洋說到得意處,臉上也露出了陰狠得意的笑容。
「你……你……」
姜公子怒不可遏,顫抖著手指衝著尤浩洋「你你」了半天,才恨恨地一拂大袖,轉身在几案後坐下,怒聲道:「你把詳細情形說與我聽!」
「是!小人趕到公孫府……啊!」
尤浩洋忽地驚叫一聲,說道:「方才公子催問那孕婦來歷,小人忙於稟報,忘了一件大事沒說,公子,你可知道……阿奴姑娘……她還活著!」
「什麼?」
姜公子大吃一驚,猛地從几案後面探出大半個身子,驚問道:「你說誰活著?阿奴?」
尤浩洋忙不迭點頭:「是!小人當時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阿奴姑娘沒有死在華山,反而和楊帆走到了一起,若非阿奴姑娘幫著楊帆,小人也不會失手……」
「慢著!」
姜公子突然打斷了他,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你們……可被他識破了身份?」
尤浩洋愧然垂首,道:「是!因為見過我們的外人,都已經死了。不相干的人,見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所以……我們此去並未掩藏形貌,誰知道楊帆身邊偏偏就有一個認得我們身份的人……」
姜公子一屁股坐下去,素來挺拔的腰杆兒仿佛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壓著,不由自主地彎了下來:「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為什麼!」
尤浩洋愕然看著姜公子憤懣的模樣,不明白暴露身份而已,有什麼好稀罕的。他只是個武技高強的殺手,殺人這種事他很在行,陰謀算計他實在不成,一時之間他根本想不到其中的利害。
如果楊帆只是一個純粹的官員,他或許會明白暴露身份的麻煩,因為那會引來官府的通緝和追捕,但楊帆不是啊。
就像他當年作案失手,身份暴露,家眷盡數落入官府手中,他用重金賄通兩個牢頭兒,想把家眷劫出來。他帶著人殺進牢房,順利地劫走了家眷,其中一個作內應的牢頭兒眼見牢中一團混亂,竟趁人不備給了另一個牢頭兒一刀,打算獨吞所有的好處。另一個牢頭兒大難不死,卻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忍了下來,根本不敢把此事聲張開來求縣尊老爺作主。
楊帆如今就是這樣的情形,他既然不敢動用官府的力量,就算讓他知道是公子派人殺他又怕什麼?尤浩洋根本不明白公子在擔心什麼,只好眨巴著眼睛,等著公子的解釋。姜公子並沒有解釋,他跌坐在地,痴痴想了半晌,忽然呵呵地笑了起來。
尤浩洋舔了舔嘴唇,納罕地問道:「公子,此事……有何不妥?」
姜公子從低笑變成了放聲大笑,他仰天大笑了半晌,才向尤浩洋擺了擺手,惡狠狠地罵道:「滾!」
尤浩洋眸中湧起一抹屈辱,卻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頓首施禮,起身拉開障子門退到外面。姜公子臉色一沉,眼中倏然掠過一絲凌厲的殺機,狠狠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侍立在障子門兩側的兩個白衣侍衛本來直挺挺地站在那兒,面無表情,仿佛兩具陶俑。姜公子剛一示意,兩人便一起動了,一個陡然伸手,屈指如爪,扣向尤浩洋短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