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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說著,向她亮了亮一枚武攸宜賜下的符令。禁軍的宮中防禦平時只有近程武器,是不准配發弓箭和重弩的,這些東西都在武庫中存放,非詔命不得動用,而此刻居然要把床弩等重型遠程武器取出來裝備宮城防禦,楊帆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如此緊張,難道有人謀反?
上官婉兒看出他目中的疑惑,輕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日武三思突然求見大家,而且摒退了所有人,之後,大家就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上官婉兒把武則天下達的詔命對楊帆透露了一遍,關切地道:「定有大事發生了,加強宮中防禦,應該也是以防萬一之舉,料來不會有人敢進攻宮城。郎君只管聽命行事,不可有所懈怠,獲罪於天子。」
「你放心!那我這就去了。」
「嗯,郎君自家小心!」
上官婉兒看著楊帆領了那隊士兵匆匆奔向夾城武庫,也折身返回武成殿。
楊帆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上官婉兒把武則天的那幾道諭旨一說,他自然就明白髮生什麼了什麼:武三思果然出手了!
武承嗣是宰相、親王、宗正卿,在宮裡朝里黨羽眾多,丘神績又控制著駐紮在孟津的數萬大軍,既然要動他們,武則天未雨綢繆,有此安排也就不足為奇了。
「太平用了什麼辦法?這個女人還真是……」
楊帆一路走著,想到太平公主,不由得暗自欽佩。當今天子女中豪傑,偏偏兩個兒子——當今太子和房州的那位廬陵王據說平庸的很,性情也很懦弱。不想偏偏生出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女兒。
人前,她是雍容高貴、風華絕代的大唐公主;幕後,她是胸懷韜略、智計百出的女中諸葛。可是……為什麼在我面前,她就像個欲求不滿的深閨怨婦似的,念念不忘的就是床笫之歡?
楊帆的臉皮子抽動了幾下,想起每次遇到太平公主,不管之前聊的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最後總能拉扯到男歡女愛的話題上,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上官婉兒趕回武成殿前,見小海正恭立在門側,便道:「旨意可都傳下去了?」
小海道:「小的哪敢耽擱,已經全都傳下去了。」
武則天在殿上聽到說話,揚聲道:「婉兒回來了?進來吧!」
婉兒不敢怠慢,連忙邁步進殿,看見平時總是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的武則天委頓地坐在那兒,眼神飄忽,仿佛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不禁吃了一驚。
武則天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定在婉兒臉上,淒涼地道:「皇帝,真孤家寡人也!天下復有何人可信呢?」
第0320章 獨白
在婉兒眼中,武則天永遠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信心十足,性格之強硬令得世間一切人望之卻步的模樣,卻從不曾見她有過如此憔悴、如此黯然。
上官婉兒惶然,急聲道:「大家……」
武則天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婉兒,你說韋方質、岑長倩他們,是不是真的有謀反之舉?」
這話婉兒如何能夠回答,她也根本不能表態,只好低聲道:「婉兒愚鈍……」
「呵呵……」
武則天笑了幾聲,笑聲中竟然難得地帶上了幾分慈祥:「你這孩子,你不是愚鈍,你是太聰明,所以你根本不想摻和這事。可惜……這世上的聰明人太少,蠢人卻太多!或者說,是他們的貪慾太多,他們想得到更多,就難免會做蠢事。韋方質是這樣,岑長倩是這樣、武三思……也是這樣!雖然目的不同,其實他們又有什麼兩樣?」
婉兒把頭一低,心中有些發慌。
皇帝願意與你推心置腹,這固然是一份榮寵,可是帝王的秘密知道太多,終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的軟弱只是一時,她需要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神秘、保持強勢,那時知道她真面目的人就要成為她的眼中釘了。
但是,武則天並沒有住口的意思,大概她的心裡埋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心情太抑了太久太久,她也需要有一個傾訴的對象。
武則天沒有等來婉兒的回答,便自顧說道:「也許……他們並沒有謀反之舉。但是跟我武家不是一條心,這卻是肯定的。否則,承嗣何必攻訐他們?朕還在,他們不能怎麼樣,如果朕不在了,那時候,他們會怎麼樣?沒有謀反之舉,卻有謀反之心,或者這謀反之心,現在還沒有滋生,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可這謀反的根芽卻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他們只是在等,等著朕衰老、等著朕歸天!」
上官婉兒聽到這裡,心中不由一驚:「難道大家已經決定傳位於武氏族人了?」
武則天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曬然一笑,道:「不!朕還沒有決定呢,朕之所以沒有決定,實在是因為我武氏一族的後輩之中,挑不出一個可以叫朕放心、叫朕滿意的人吶!」
她喟然嘆息了一聲,又道:「可是,朕希望,不管朕怎麼決定,都是由朕自己來決定。一個忠臣,就應該唯天子之命是從,天子在時,竭盡忠誠盡臣之忠,天子駕崩後,殫精竭慮侍奉天子指定之繼主!而不是由他們來左右朕,選出一個合乎他們心意的儲君!他們僭越了!所以,死不足惜!」
武則天這段話一開始說時語調還比較低沉,說到後來時,卻越來越激昂。婉兒的頭垂得更低了。
武則天沉默了片刻,聲音又變得低回婉轉起來:「韋方質出事了,岑長倩出事了,宗秦客出事了,傅遊藝也出事了。有些人,對朕這個女人做皇帝,心中是頗不以為然的,若只是背後說說怪話,嘲諷幾句,那也由他去,朕不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