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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心裡發著狠,暗暗運足了丹田氣,就等著楊帆說一聲「沒有請柬」,便大喝一聲:「來啊!把這混帳行子給我亂棍打將出去!」
結果這笑起來頰上還有兩個漂亮小酒窩的年輕人竟然「啊」地一聲輕呼,好像才想起什麼來似的,趕緊從懷裡摸出一份請柬,很客氣地遞到了他的手裡。
老管家接過請柬,乜了楊帆一眼,把請柬打開看了看,牙疼似的滋了一聲,又乜楊帆一眼,再睜大一雙老花眼,拿著請柬翻來覆去地看,反覆看了幾遍:「沒錯呀,確實是我們李家發出去的請柬!」
「呃……貴客請進!」
老管家終究謹慎,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聲,看著楊帆大模大樣地向府里走去,馬上招手喚過兩個小管事,低聲吩咐道:「你去盯著他!」
又對另一個小管事道:「去問問林子雄,這人究竟是不是咱家的客人,嘿!要是咱李家被人跑上門來招搖撞騙、混吃混喝,傳出去這個臉可丟大了!」
「是!」兩個小管事匆匆離去。
老管家看看手裡提著的那包點心和蠟燭,把嘴一撇,順手丟進了府門旁邊臨時用來裝垃圾的一個筐,轉身再往門口一站,又是一副恭儉遜讓的謙和笑容……
……
一間靜室,原木地板泛著清油的光澤,整個房間一塵不染,看起來沒有什麼金碧輝煌的奢華擺設,但是屏風、案幾、器具,每一樣東西都透著古樸的氣息。
這個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很古老的東西,其中最古老的是來自殷商時代的青銅器。例代寶物匯聚一室,不識貨的進了這房間,或許覺得這房間內的陳設雖然古樸大氣,卻無法匹配隴西李氏之主的身份。
而識貨的人進了這房間,就會發現正燃著薰香的那個香爐是秦代的,身前這張几案是漢代的,屁股底下的那張蒲團和案旁充當畫瓮的大罈子是晉代的,說不定這蒲團就是嵇康坐過的,那罈子曾經是劉伶的酒器。
房間裡的東西無論大小,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價值連城的寶物……
漢代的卷耳青玉桌面的小几上,正橫置著一具古琴,琴長一米兩尺三寸,「隱間」一米一尺兩寸,琴面略見盤剝,可以看出漆分三層,底層為薄鹿角灰胎,中層為硬黑漆,表層為薄栗殼色漆,小「蛇腹斷」,紫玉徽,額鑲鈞瓷,長方形龍池與鳳沼。琴背項間刻篆書「綠綺」,池下刻「司馬長卿」四字方印。
今日過八十八歲大壽的老壽星李慕白背著雙手,假意在房中踱來踱去,不時偷瞄一眼盤膝坐在几案前的寧珂,強自按捺得意。寧珂一身白衣如雪,皎潔清麗的如雲掩明月,又似清蓮出水。
她的目光正專注在琴上,從琴背龍池、鳳沼處看琴的內腹木質,木質已經老化,呈金黃色且有些鬆軟,納音上留有不同時代人的一些指甲印,鳳沼尾端的納音處有明顯的凹塘,胎質細膩,漆色純淨,火氣盡褪。
陽光一縷正照在琴面上,能看到漆胎內閃爍的鹿角霜和金、銀、銅等粉末。寧珂微微閉上雙眼,手指輕輕撥了一下琴弦,琴音中正和平,溫柔敦厚。寧珂長長地吁了口氣,張開雙目,欣然道:「確是司馬相如的綠綺。」
「嘿嘿!」
李慕白得意地一笑,馬上又收斂笑容,故作深沉地道:「若是贗品,怎能瞞得過老夫這雙眼睛。呵呵,老夫一生收藏,唯此琴與秦相韓非的那枝紫竹簫最為喜歡。」
寧珂嫣然道:「琴與簫,於樂器之中,都是遺世獨立的逸士君子,別的樂器是欣賞其聲,唯簫與琴聽的是韻。懷古幽思,最佳寄託之物!」
「知己呀知己!」
李慕白興奮不已:「這才是老夫的知己,不似老夫那些蠢笨的兒孫,一個個搖頭晃腦的就會拍馬屁,哪有一個能說出琴之真諦!」
寧珂向他扮個鬼臉,調皮地道:「既是知己,此琴不如借與珂兒賞玩幾天,如何?」
「不成不成!」李慕白臉色一變,趕緊擺手道:「此琴若借與你,那就是劉備借荊州,老夫再想看到它可就難啦!嘿嘿,老夫說過賞玩一年,明年作為壽禮送你,你這小丫頭,這點時間都等不得麼。」
話音剛落,林子雄在門外喚道:「老太公。」
李慕白道:「進來!」
待林子雄拉開障子門進來,李慕白道:「怎麼,時辰到了麼?」
林子雄道:「時辰未到。只是……方才老管家打發人來,詢問小的可是替老太公邀請了刑部楊郎中為嘉賓。」
李慕白道:「這個老傢伙,真是老糊塗了,老夫的嘉賓都有請柬在手,若有請柬便是老夫所請,這個還用特意使人來問麼。」
寧珂正低頭擺弄「綠綺」,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忽然聽到楊帆的名字,忍不住抬起頭來。
林子雄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神氣,道:「是!只是因為……楊郎中所持的壽禮,實在是太寒酸了些,所以老管家疑心他是無意中撿拾了請柬上門騙吃騙喝的潑皮。」
李慕白怔了怔,奇道:「楊帆給老夫送了什麼壽禮?」
林子雄乾笑兩聲,道:「一對壽燭,一匣壽糕。」
李慕白先是一愕,隨即仰天大笑:「哈哈哈!這後生著實有趣,老夫自周歲至今,已經過了八十八個生日,這還是頭一回收到壽燭壽糕這樣的壽禮,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