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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雷進了牢間,依舊板著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棺材臉,惜字如金地說了一句話:「喂!」
鄭小布湊到被綁在柱上的楊帆面前,沒好氣地說道:「張嘴!」
楊帆驟見光亮,一時不能適應,他眯起眼,還沒看清面前的人,菜盆兒就湊到了他的唇邊,一碗菜粥灌了下去!
第0343章 聞變
雨在半夜時候停了,清晨又淋淋瀝瀝地下了起來。
來俊臣今天沒有乘馬,換乘了一駕車轎,一大早就趕來推事院。
衛遂忠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有事,也早早就趕了來,不過他不是為了給楊帆收屍,而是為了在楊帆的屍體上做點手腳,以便坐實他畏罪自殺的罪名。
來俊臣一黨雖然在御史台一手遮天,但是這御史台並不能算是鐵板一塊,敢跟來俊臣叫板的強項御史還是有的,所以這種事情還是要做得儘量隱秘一些,叫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推事院的大門已經打開,衛遂忠撐著傘正要走進大門,無意間一扭頭,忽然看見一輛車轎遠遠行來,車前車後跟著幾名佩刀侍衛。衛遂忠連忙站住腳步,等那車子駛到門前,馬夫下車放好踏板,旁邊的侍衛剛從馬鞍旁摘下雨傘還沒打開,衛遂忠就一個箭步竄了過去。
來俊臣府上的侍衛都認得他,自然無人攔阻,來俊臣掀開轎簾,剛從車廂里鑽出來,衛遂忠就趕緊踮起腳尖,探出胳膊,把傘撐在來俊臣頭上,殷勤地道:「中丞勤於公事,來的真是好早啊!」
「哦,是遂忠啊!」
來俊臣看見是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舉步走下踏板,衛遂忠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任由那雨水淋濕了自己的衣衫,只把傘牢牢地護住了來俊臣。
來俊臣一邊漫步行去,一邊若有所指地問道:「今早……沒有什麼事吧?」
衛遂忠邁著小碎步,陪笑道:「卑職只比中丞早到了一步,還沒進衙門口兒呢,就看見中丞到了,趕緊迎一迎您。」
來俊臣「嗯」了一聲,道:「昨夜一場大雨,難免影響制獄的巡察防衛事宜,今天早點查囚吧,不要出什麼意外!」
制獄按規定每天都要按照名冊對犯人進行檢查的,以確保在押人員無誤,不過儘管時間要求是每天一早就進行,實際上什麼時候進行的都有,這全看主官個人意思,有時候甚至一連幾天都忘了查囚也沒人理會。
今天來俊臣刻意地提出這個要求,衛遂忠自然知道他所為何事,心中不禁暗暗一笑。衛遂忠把來俊臣送到籤押房,便趕緊出來,招呼人手開始查囚。此時,細雨已經停了,雖然陽光還未露出來,天色卻亮了許多。
衛遂忠煞有介事地先查了一番關在正式牢房裡的重要犯人,草草地點了一遍人名便離開牢房,來到西廂那一排臨時牢房,一間間地查了下去。
張立雷仿佛永遠都沒有表情似的,木然地打開一扇扇牢門,再一扇扇鎖上,曾經叱吒沙場的一員武將,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關押朱彬的牢門打開了,兩個佩刀執役彎腰走進去,衛遂忠隨意地站在門口,一雙眼睛已經盯住了楊帆的牢門,他微微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琢磨著一會兒聽到楊帆死訊的時候,該露出一副怎樣的表情,才顯得生動自然。
「不好了!衛御史,犯人死了!」
一個執役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還沒跑出門口就直起腰來,腦袋一下子撞在門框上,把幞頭都撞歪了。
衛遂忠一下子愣住了,這時他臉上的表情不用裝也是絕對的驚愕,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想扭頭去看關押楊帆的那處牢房,心思只一動,又硬生生扭住脖子,重複了一句道:「犯人……死了?」
那執役呲牙裂嘴地揉著腦袋,點頭道:「是!犯人死了!」
這時候另一個執役也從裡邊走出來,衛遂忠脫口問道:「這間牢房裡關的是誰?」
那剛鑽出來的執役回答道:「這間牢房關的是引駕都尉朱彬!」
衛遂忠一把推開他們二人,彎腰鑽進了牢房,門開著,白天的時候借著門口的光亮,裡邊還是看得很清楚的,衛遂忠走進去,就見一個人被綁在柱子上,腦袋微微地耷拉著,身上還穿著一套戎服。
衛遂忠托起他的下巴,把那人的腦袋仰起來,一看那人模樣,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死的人的確是朱彬,雖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沁出血絲,面容有些扭曲,猙獰如同厲鬼,可是衛遂忠怎麼也不至於把一個人錯認成另一個人。
他早就死了,身子已經硬了,衛遂忠托著他的下巴,感覺他的肌膚一片冰涼。衛遂忠恨恨地撤回手,轉身走出牢房,臉色非常難看地道:「把下一間牢……不對,通知忤……馬上稟報中丞!」
這邊死了人,他還能渾若無事地繼續查勘下一間牢房麼?本來應該叫忤作來的,不過衛遂忠不知道來俊臣的意思,臨時改口,叫他們先去報與來俊臣知道。不一會兒,坐在籤押房裡正美滋滋地等著楊帆死訊的來俊臣匆匆趕來了,一頭鑽進牢房,片刻功夫,他又走出來,平靜地對衛遂忠道:「繼續查點其他囚犯!」
「是!」
衛遂忠答應一聲,對張立雷道:「打開牢門!」
即便是牢里死了人,張立雷的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張很木然的棺材臉,他打開楊帆的牢門,衛遂忠一把推開兩個執役,搶先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