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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那尋花問柳的客人眼見楊帆如此模樣,不禁心有戚戚蔫:「唉!逛青樓逛到這般境界,這位小兄弟可真是……唉!」
太常卿王程皓、大司農唐筱曉、戶部侍郎裘零之、千牛衛將軍江池淵站在樓頭,眼見如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覷:「這……這他娘的究竟算是誰欺負了誰?」
……
楊帆回到家時已然明月當空。
一路上少不得還有巡夜人查問,可洛陽府的人不敢把他怎麼樣,金吾衛的小股巡邏兵同樣奈何不得這位忠武將軍,宵禁雖是國法,特權階層永遠都存在,敢跟他當面鑼對面鼓的人並不多。
楊帆到家時,兩個小傢伙已經熬不住,甜甜地進了夢鄉,其他人卻都沒睡。小蠻哄睡了孩子讓奶娘看著,自己和阿奴在花廳里說話兒,心神不寧地等他回來,當三姐兒歡天喜地的跑進來,喊著「阿郎回來」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看到掌燈等他歸來的親人,楊帆有些內疚。小蠻很歡喜地對桃梅道:「快叫廚下把飯菜給阿郎端來。」
楊帆輕輕搖了搖頭,對小蠻道:「娘子不要張羅了,我一點也不餓,讓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其實楊帆剛一進來,小蠻就已經注意到了他悲戚的神情,再看到他低落的神態、疲憊的語氣,小蠻很乖巧地點點頭,沒有多問。等家人散去,小蠻便對楊帆柔聲道:「郎君累了,早些歇息吧。」
楊帆輕輕「嗯」了一聲,道:「嗯,你們先睡,我靜一靜。」
小蠻點點頭,向一臉擔憂的阿奴遞個眼色,兩人悄然返回了內宅,她們雖然擔心,卻知道男人有心事,有時候寧願讓它壓在心底慢慢發酵,既不願意說與人聽,也不願意聽人聒噪。
楊帆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見老管事還站在門口,便道:「取壺燒酒送到書房。」
老管家也看出阿郎心情不好,卻又不知該如何相勸,聞言趕緊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酒入愁腸,應易醉。原本酒量還不錯的楊帆,才幾杯下肚腦袋就昏昏沉沉的了。溫柔坊里一番折騰,讓他的情緒得到了渲瀉,可是回到家裡,突然安靜下來,他還是心亂如麻,憋的透不過氣來。
楊帆提著酒壺晃晃悠悠地走出書房,在院子裡慢慢徘徊起來。
秋月如霜,靜靜地流瀉在地面上,亭台樓閣、長廊藤架、假山池水……
夜色中偶爾會有人影一閃,不知從哪兒便突兀地冒出一個人來,待那人看清踽踽獨行的人是楊帆,便鬆了劍柄,又悄然隱入夜色。
酒是燒酒,成都燒,酒麴里加過草藥,酒味特別辛辣,行幾步路,飲一口酒,酒入咽喉,便化作一團烈火,可再烈的火也驅不散那種清冷寂寥的感覺。
楊帆踱到橋頭,倚著欄杆站住,仰望著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痴痴凝望許久,目光緩緩回落,掠過一處樓角飛檐時,瞧見那樓頭邸吻,不由一怔。
第0926章 望月
位於內宅邊緣的一處房舍,飛檐斗拱斜挑向空,坐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內宅。
古竹婷就坐在青黑色的疊瓦屋脊上,倚著一隻邸吻,對月獨酌。
「五脊六獸」是只有官身地位的人家才能擁有的,這個時代對於邸獸雖還沒有明確的排位以確定階級,但是除了皇家還是很少有人會用龍鳳作為自家屋脊的邸吻,楊帆府上用的是一種海中異獸。
古竹婷的劍就擱在一旁蓮瓣圖案的瓦當上,平時用來握劍的手此時正提著一袋酒。值夜時本不該飲酒,可她忍不住,不飲酒她就想流淚,然而她現在雖然在喝酒,還是忍不住流淚。
父親的話刺疼了她的心,把她的尊嚴剝開,傷得她體無完膚。可是一個人坐在這兒,靜靜地望著天空中的月亮時,捫心自問,或許她常常出入阿奴的住處不是有意地想要接近阿郎,但是她的心底里真就沒有一點這樣的想法?
想到這裡,古竹婷臉上火辣辣的,若不是在這寂靜的夜裡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兒,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覺得,喜歡了一個人,真比以前無欲無求的日子還苦,立誓不動情,怎就動了心呢?
「咔嗒!」
身畔有瓦片掀動的聲音,古竹婷只是微有醺意,一聽聲音,她的酒袋便迅速交到了左手,擱在瓦當上的劍落入她的手中,虎口斜握,拇指按在卡簧上,一雙明亮的目光箭一般掃去。
可她隨即就發現登上屋脊的人是楊帆,古竹婷趕緊低下頭,飛快地拭去眼淚,強作鎮定地站起來,問道:「阿郎,你怎麼來……小心!」
古竹婷飛身躍起,一把將楊帆扶住,楊帆頭重腳輕,腳下有些虛浮,他任由古竹婷扶著,搖搖晃晃地在屋脊上坐下,仰望著空中皎潔的明月,一縷薄雲輕輕飄來,正要為那明月籠上一層面紗。
楊帆望著月亮,呵呵地傻笑了兩聲,道:「你真聰明,原來……原來坐在房上,看的清楚啊。」
古竹婷很無語,本來滿腹愁緒,卻被他一句醉話一掃而空,弄得她只想笑。她知道楊帆午後獨自離開府邸的事,看他現在借酒澆愁,莫非是遇到了什麼極難解決的事麼?
楊帆怔怔地看著天空的月亮,痴痴地問道:「你看,那月亮美不美?」
古竹婷輕輕點點頭,意識到他看不到,才又應了一聲:「嗯!」
楊帆幽幽地道:「月亮啊,人人都以為……只能仰望,傻瓜才會覺得……能把它摘到手,可是其實……其實我能摘到手的,我能的,我只要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