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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隴右,朵朵便如魚得水,再不復中原時那般無助了,她告訴楊帆,在隴右,女人比起中原女子所能從事的行業更多,各種店鋪、作坊都能接些活兒,賺些糧米養活一大一小兩口人綽綽有餘,沒有什麼問題,楊帆也只好聽之任之了。
湟水城中,大道兩旁屋舍鱗次櫛比,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應有盡有,醫堂藥鋪、大車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等各行各業也是生意興隆。商號店鋪里綾羅綢緞、珠寶香料、絲綢瓷器諸般貴賤貨品琳琅滿目,行人、商旅熙熙攘攘,十幾位騎士護衛著三輛大車,緩慢地穿行於其間。
沈沐對楊帆道:「你是先去見你的人,還是打算先安置了朵朵姑娘?」
沈沐對楊帆透露了許多秘密,楊帆雖然依舊不曾說出朵朵姑娘和她所攜嬰兒的真實身份,卻也不好對沈沐全然隱瞞,因此他已簡單地對沈沐講過,朵朵是一位家鄉本就在西域的姑娘,這次義助她返回故鄉,同時籍以隱藏自己的身份,一舉兩得之故,與她倒沒有什麼私情。
楊帆想了想道:「還是先把朵朵姑娘安置下來吧,你也說過,隴右到處都是吐蕃人的探馬耳目。我剛到湟水,如果立即去見那些人,難免會引人注意。再者,帶著一個女人和孩子,也有諸多不便。」
沈沐頷首道:「說得也是,可需要我幫忙麼?」
楊帆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此處是南北客商集散之地,可以租買的住處很多,不會有什麼問題。」
沈沐點點頭,探頭向窗外看了一眼。大街上,做生意的商賈,騎馬的官吏,叫賣的小販,乘座馬車牛車的大家眷屬,拉著駱駝的西域胡人,奇裝異服的西番各族,身負背簍的行腳僧人,推著獨輪車的腳夫,道旁行乞的殘疾老人形形色色,誰知道其中哪個人就是吐蕃人的奸細。
沈沐扭頭對楊帆道:「你我若於此處分手,諸多不便。湟水大豪顏真浩已然擺下酒宴準備款待於我,你不如與我同去,待酒宴散後,我的車駕從正門離開,你與朵朵姑娘則依舊乘了那輛馬車從角門出去,這樣更容易隱蔽你的行藏。」
楊帆點頭答應下來。這時,路邊一座藥鋪里,正有一個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這人一身翻領纏腰的胡服,右臂下架著一條代步的木杖,左手提著幾包藥材,一頓一頓地朝著走著,看起來狼狽已極。
若是楊帆此刻能與他走個對面,定能認出此人正是與他共事的百騎侍衛張溪桐,可惜他們是同向而行,簾兒卷著,楊帆坐在車中,只看到一個一瘸一拐、好像一條流浪狗似的背影,壓根沒有想到此人竟是自己的袍澤。
車馬轆轆,從張溪桐身邊駛過去了。張溪桐挎著木杖,一瘸一拐地走著,走累了,便站住腳,拭一把額頭的汗水,看看當空的艷陽,長長嘆了口氣,暗暗地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虧我還是百騎驍衛,居然栽在一群小蟊賊手中,說出去真是丟人!
唉!隴右怎麼有這麼多的剪徑強梁啊!天氣這麼炎熱,也不知田彥的傷勢能不能好起來。越子傾那撥人到現在都還沒到,單獨行動的楊帆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只剩下我們這兩個人,如何能完成將軍交付的使命呢?」
張溪桐長吁短嘆了一陣,一瘸一拐地轉進了一條狹窄骯髒的小巷。
車隊在城中行駛了一段時間,來到一條街道寬廣,行人稀少的街巷。這條街巷兩旁俱都是高高的圍牆、廣梁的大門,一看就知道這片區域所住的人非富即貴。
廣梁大門是僅次於王府規格的建築,照理說這裡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高級官員,蓋因隴右不比中原,對這些方面要求不嚴,只要你有錢有勢想蓋也就蓋了,沒有什麼人會追究你的僭越之罪。
馬車在長巷中行駛了一段時間,在一處台基甚高,檐坊下裝飾有雀替、三幅雲等飾件的門楣下停下來。楊帆和沈沐掀開車簾走出去,張義隨行於後。
一位年近四旬、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地立在階下,兜頭向沈沐一揖,高聲道:「公子遠來,顏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這人就是湟水第一巨富顏真浩了,顏真浩控制著湟水一帶珠寶、皮貨、絲綢、瓷器、鹽巴……近乎一切暴利的生意,還擁有兩座大牧場,數千匹駿馬,可謂富可敵國。
幾年前,他還只是湟水四大富豪中的一員,坐三望二,排不上第一,如今他卻能在湟水力壓群雄,原因就是在背後有沈沐的扶持。
顏真浩並不是沈沐的人,他擁有絕對的自由,可以自行決定一切取捨,但是因為共同而長遠的利益,誰能讓他背叛沈沐呢?那麼做,就等於背叛他自己,所以他是沈沐絕對可以信賴的一個人。
沈沐走下車子,雙手扶起顏真浩,哈哈笑道:「老顏,好久不見了啊!」
顏真浩笑道:「是啊!去年春上長安一別,迄今已經一年有餘了,公子英朗如昔,可喜可賀。這位是……」
顏真浩目光一凝,便看向楊帆。
沈沐什麼身份,擁有多大勢力,他最清楚不過,能跟沈沐並肩而出,同車而行的人,他又怎敢小覷。
沈沐笑道:「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兄弟,楊帆!你叫他二郎就好。二郎,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湟水第一巨富顏真浩,顏兄。」
「小弟楊帆,見過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