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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道:「不要,人家都長大了,很重的,姐姐哪背得動。」
「得了吧,一個小毛孩子,還長大了,從小不就是姐姐背著你攀山越嶺的麼。」月蓉不由分說,將弟弟背上肩頭,又拎起竹簍,往山上跑,大白鵝鍥而不捨,嘎嘎叫著猛追。
阿姐的背平坦、柔軟,有些汗漬,可是味道很好聞,阿丑掙了兩下,被姐姐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之後,便不再掙扎了。
鵝將軍追了一陣,終於凱旋而歸,驕傲地走回村子裡去,月蓉見那隻大鵝不追了,這才氣喘吁吁地放慢腳步,不過並沒有把弟弟放下。
「阿丑,一會到了山上,你可別到處亂跑了,免得爹娘又為你擔心。阿姊去采些野菜山磨就帶你回去,阿母正給你熬骨頭湯呢,到時候趁熱喝,腿才好得快些。你不是最愛吃野菜蘸醬麼,姐一會采了野菜,回去給你做野菜蘸醬。」
「那……醬要用油炸一下。」
「好,聽阿丑的,炸一下。」
「裡邊還要放一個雞子兒。」
月蓉格格地笑起來:「成,再放一個雞子兒,你這小饞癆。」
姐弟倆爬上矮山,月蓉將阿丑放下,說道:「你在這兒好好坐著吧,姐姐去采……咦?」
月蓉向谷外一瞟,吃驚地道:「怎麼來了這麼多官兵?」
阿丑聽了忙也站起來往山前看,他個子小,只能踮著腳尖兒,從一人多高的野草藤蘿間向外瞧,山谷中正有一支隊伍在那裡集結,這是大唐的軍隊,士兵們都身著戰襖,背負箭袋,斜挎戰弓,手捉橫刀,胯下騎著一匹戰馬。
三百多人,三百多匹馬,肅然而立,蕭蕭無聲。
隊伍最前方有兩匹馬,軍士穿襖,將校穿袍,其中一匹馬上,正是一個穿袍的將領,身上穿著皮甲,罩袍上繪著獅虎的圖案。
另一匹馬上是一個穿青袍的文官,他正勒馬回頭,對軍士們說著什麼,隨著他的聲音,軍士們紛紛拔刀出鞘,陽光照在他們的刀刃上,爍爍生寒。
阿丑有些好奇,以前他跟父親去韶州城時,也曾見過軍士的模樣,可是那只是城頭的幾個老軍,哪有這般殺氣騰騰的行伍氣勢,而且,衣著似乎也不盡相同。
「阿姊,這是哪兒的兵,他們在幹什麼呀?」
「不好!」
月蓉雖然不清楚這些官兵的來意,卻感覺到了危險,她趕緊把阿丑放下,囑咐他道:「這些官兵怕是要對咱們不利,阿丑,你行動不便,就藏在這兒,姐姐回村去報信!你伏在這裡,無論如何,都不許出來!知道麼!」
月蓉把阿丑摁到灌木叢中,背起竹簍就跑,剛剛跑出幾步,又趕回來,隨手扯些野草蓋在阿丑身上,阿丑被埋在亂草下,一臉茫然地從縫隙間看著姐姐向山村中飛奔,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兒是大唐的江山,這兒住的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的軍隊為什麼要對這兒的百姓不利?村裡的人又不是山賊土匪。百思不得其解的阿丑只好依著姐姐的囑咐,蹲在那兒,一動不動。
鐵蹄踏得山間碎石亂響,兩匹駿馬率先登上了矮坡,從阿丑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騎在一匹黑馬上的那位青袍文官,站在另一側的那員武將,因為被青袍文官擋住了,只能看到他不時被山風揚起的猩紅色的披風。
月蓉揮舞著裹頭的青帕,一邊跑,一邊向村中喊道:「阿爺(爹)!阿母!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殺!殺光!一個也不許放過!」
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在阿丑耳邊冷冷地響起,阿丑收回看向阿姊的目光,循聲望去,發令者正是端坐馬上的那個青袍文官,這人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張狹長的馬臉,凹目鷹鼻,不怒自威。
他向身後士卒發令的時候,下意識地扭過頭來,整張臉便映入了阿丑的眼帘,阿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容貌,鷹鉤鼻子兩側,有兩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紋,法令紋深深地撇向左右,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殺氣騰騰的聲音,正是從那張嘴裡發出來的。
伴在他身邊的那位戰袍上緩著獅虎圖案的將軍緩緩拔刀出鞘,刀擦著鞘,發出一陣滲人的摩擦聲,阿丑聽著,不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將軍揚刀,提馬向前,發出短促的一喝:「殺!」便四蹄翻飛,俯衝下去。
在他後面,手執橫刀的軍士們紛紛狂奔而下。
阿丑眼看著阿姊在山徑間拼命奔跑著,一跳一閃的身影仿佛山野間一匹奔躍的牝鹿,而那將軍策馬飛馳,就像一個銜尾極追的獵人,戰馬馳騁,片刻間就追上了阿姊,阿丑的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
「蓬!」
刀起,寒光閃,血光現。
「阿母,官兵來……」
月蓉的聲音戛然而止,刀過處,一顆螓首飛到半空,腔中噴出的熱血濺成了一團血霧,將軍揮舞著血刀,從她身邊一掠而過。緊接著,無數的戰靴踏著少女柔軟的身體,殺進了小山村。
「阿姊!」
阿丑眼前一黑,登時昏厥過去。
數百名官兵正從山道上急急前行,腳步聲、碎石嘩啦聲,將他的一聲嗚咽遮蓋住了。
青袍官員佇馬山坡,冷漠地注視著谷中的村莊,嘴角帶著一絲冷酷的笑容,馬鞭前指,重複著他的命令:「殺!殺光!一個也不許放過!」
……
翌日,韶州府張貼出一紙榜文,宣布桃源村發生大瘟疫,全村百姓死絕,為防瘟疫擴散,官府將整個村莊付之一炬,並告誡四野八鄉的百姓,切勿闖入桃源村,以防沾染瘟疫。桃源村就像它離奇的出現一樣,離奇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