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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他是一頭真正的雄獅,他也沖不開這麼多鬣狗瘋狂的進攻,敵人前仆後繼,比黃河巨浪還要猛烈。
驚濤駭浪中,他可以駕著船、掌著舵、劃著名槳、撐著篙,利用他對水情的了解和掌握,繞過巨浪,避過潛流,讓他的船從那一線稍縱即逝的順流中飛馳過去,但是在這裡不行,他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喬木的一隻眼睛烏紫,腫脹的只剩下一條縫隙,他的臉上滿是傷痕和血跡,原本任憑風浪自四面八方襲來也穩如泰山的身子開始晃動起來,他咬牙切齒的,以為自己每一拳揮出都使出了全力,都如同奔雷般迅猛,可是在旁觀者眼中,他出拳已經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
忽然,有一個蛟龍會的幫眾猛地衝到了他的身邊,身子騰空一躍,臂肘一拐,狠狠地撞在他的耳門上,喬木頓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就像他少年時第一起跟著父親的船經過三門峽那無比險惡的水域,面無人色地站在甲板上時的感覺。
「噗嗵!」
喬木倒下了,沒有任何自我保護的動作,整個人向前一栽,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可是那些蛟龍會的打手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們馬上一擁而上,無數隻腳向昏迷中的喬木踢下來。
他們今天出來之前已經得到幫主的授意:「喬家三兄弟,都要死!」此時又怎麼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灞上,與長安近在咫尺,但是就在這座輝煌巨大的文明之都旁邊,卻是一片陽光永遠也照耀不到的陰暗之地。無法無天,就是灞上鎮的法律;弱肉強食,就是灞上鎮的規則,在這座駐紮著數萬人,足足抵得上一座小城的鎮子裡,朝廷只派了稅官和稅丁,沒有一個治安官。
因為官府相信,讓這裡的人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就是最好的規則,這樣的灞上鎮,才能經由強力的約束,形成一個有效率的團體,才能維護外面的利益,長安近百萬人口的吃飯問題才能夠解決。
為了這一目的,這裡的一切由這裡的人自己解決。
這裡不是遺棄之地,這裡是官府劃出來的一座鬥獸場。
喬林被擊倒了,吐著血,在一條條不斷踢出來、收回去、再踢出來的腿腳中間,努力向他大哥暈倒的方向爬著,他的臉上有血、有淚,血和淚沾了土,混成一道道泥痕。
忽然,他看見烏沉沉的一道黑影一閃,在灞上出生、長大、在這個特殊環境中長大的他馬上就明白,那是一隻穿了鐵靴的腳。
烏沉沉的靴尖,正對著暈倒在地的喬木的太陽穴狠狠擊去,就像幽冥中探出的一條勾魂索,毫不猶豫地向一條脆弱的靈魂套去。
「大哥!」
喬林絕望地嘶聲大吼,眼看著那烏沉沉的靴尖就要抵及大哥的太陽穴,可他一點力氣都使不上。然而……就差那麼分毫,那隻致命的靴尖卻再也不可能觸及他大哥的頭顱了。
他看到一隻很秀氣的靴子,靴邊還有精緻的花紋,那隻靴子的靴尖正抵在那個下黑手的蛟龍幫打手的腳脖子上,他聽到「咔嚓」一聲,極清脆的骨裂聲,然後那隻穿著鐵靴子的腳,很奇怪地反向折去——腿斷了!
一聲悽厲到極點的慘叫聲響起,正雨點般落到喬林頭上、身上的一隻只腳也被這聲慘叫震得頓了一頓。
喬林趁機得以抬起頭,額頭的血汩汩地流下來,模糊了他的一隻眼睛,視線內頓時一片血紅。他看到一個頭戴青布帕、身著青衣布裙的清秀小村姑,正站在他大哥暈厥的身體前,花瓣似的唇角微微地翹著,很美。
喬林又低頭看他大哥,他看到那個小村姑的腳好像動了動,他沒有看清,只是眼前幻影似的光線一閃,似乎那個小村姑動了動腳,然後圍在他大哥身邊的幾個蛟龍幫打手便一起發出與先前斷了腿的那個打手一樣悽厲的慘叫,紛紛仰面栽倒。
他們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打翻在地上的一盆泥鰍,拼命地嘶聽著、翻滾著、扭動著,在地上徒勞地騰躍著身子,以減輕那劇烈的痛苦。
古竹婷出手了。
在兩百多個蛟龍幫兇狠打手匯聚成的驚濤駭浪中,駕了一輩子船的喬老大沒闖過去,船毀人亡。但是古竹婷闖得過去,她就像是一條魚,一條青色的小魚,碎花裙上白色的小花就是這條小魚身上銀色的鱗片。
風浪再兇猛也淹不死魚,她在驚濤駭浪中遊走,舉手投足,就是一地「浪花」,每一個挨著她的人,不管她是輕輕一捏、軟軟一叩、或者靴尖輕吻,都會慘叫著倒下去,片刻功夫,她的周圍就倒了一片,方圓數丈之內,都是慘叫著滿地打滾的人。
她沒有任何剛猛凶厲的動作,十三歲就潛進一州都督戒備森嚴高手拱衛的府邸,悄無聲息摘走位大都督項上人頭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殺人,也更了解人體的弱點所在,所以她的出手簡直就是一場優美的舞蹈。
她的手一揮,蔥白似的玉指在某人關節處一叩,那人就半身麻痹,重重地摔在地上,半邊身子好半晌都沒有一點知覺。她的食指一彈,似乎是要伸手拈花,被她觸及的那人便捂著咽喉仰面倒下,呵呵地出著氣兒,卻半天吸不進一口氣。
她的足上那雙秀氣的靴子也裝了鐵尖,比剛才想向喬幫主下黑手的那個蛟龍會打手的鐵靴更精緻、更結實、更牢固,當她輕盈地踢出一腳時,那足尖肯定落在某個人的小腿正面,那裡最脆弱、受到打擊時最痛苦,卻又最缺少防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