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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襴衫青年點頭答應,片刻之後,綏州折衝府大營中便飄起一道濃煙,濃煙如柱,滾滾向上,經久不散。這是烽火訊號,不同的煙柱有著不同的作用,這孤柱一道,就是召集本營所有官兵了。
李遠強正拉著滿滿一車小山般的粟子走在鄉間小路上,兩膀的腱子肉鼓起山丘似的幾塊大疙瘩。大兒子十六了,在後面賣力地推著車,小兒子也在幫哥哥推車,不過他才七歲,正是貪玩的年紀,時不時會被路邊一些事情吸引,跑開一陣子。
「兒子,今年秋糧打完,老子就給你說房媳婦,你說陳老三家的二丫頭怎麼樣?」
明知道兒子跟陳家二丫頭要好,李遠強也早跟婆娘商量好,要把陳家二丫頭娶回來做兒媳婦,因為今年糧食收成好,心情暢快,還是想逗逗兒子。
李家老大性情靦腆,老爹一說,一張小臉就變成了大紅布,隔著小山似的粟子,李家大小子吭吭哧哧地道:「兒……兒子全聽阿爹的安排!」
李遠強就笑:「你這臭小子,一點也不隨你爹!瞅你這慫包樣兒,當年你爹我喜歡了你娘,可你爺爺偏偏相中了東村開油坊的白家閨女,你爹我……」
李遠強還沒跟兒子吹完牛,突然看到遠方一道滾滾黑煙直上九宵,頓時一怔,車子馬上停下來。
李家老大從車後面繞過來,擦把汗道:「爹,你累了啊?」
李遠強眯著眼看著遠處那道濃煙,臉色越來越嚴肅,突然,他一拍大腿,道:「兒子,你看著車子,爹回村去,一回兒叫你娘和你二叔來運糧食。」說完撒開雙腿,便往村里狂奔而去。
村子裡,孟宗正在場上用槤枷有節奏地打著豆莢,提著陶罐給他送水來的婆娘忽然覺得天邊有些異象,她手搭涼篷望了兩眼,奇怪地說:「這是哪兒失火了麼,這麼大的煙,莫不是南莊劉老財主家的房子著火了?」
「吧嗒!」
身邊一聲響,婆娘扭頭一看,孟宗正一溜煙兒地跑開,婆娘大叫:「當家的,你幹啥去?」
孟宗遠遠地喊了一聲:「大帥點兵啦!去晚了要打板子,你把莊稼收了,小心晚上有雨……」話沒說完,他已經從場地邊上消失了。
第0916章 三軍可奪帥
李遠強從家裡匆匆出來時,身穿缺胯袍,腰束皮帶,外著戰襖,頭戴幞頭,腰裡挎一口橫刀,肩上斜背一個包袱,裡邊裝著乾糧、水袋、換洗衣裳,雄赳赳氣昂昂的,看他袍上繡紋,居然還是一位隊正。
斜對面,孟宗也正好從家裡出來,幾乎與李元強一樣的戎裝,只是袍上沒有紋飾,看來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二人一見面,也不多說話,相互打個手勢,便並肩向折衝府大營方向急急趕去。
無數正在田間勞作的農夫搖身一變換了戎裝,像一隻只歸巢的鳥兒,從四面八方趕向軍營,甲仗庫已經庫門大開,輕裝趕到的府軍士兵直接奔向甲仗庫,從他們熟悉的存放位置取了皮甲、鐵鍪、弓箭、長矛,又紛紛沖向校場。
點將台上,老將史烈一身明光鎧,大馬金刀地坐于帥旗之下。
這套明光鎧是他昔年立下大功時,由黑齒常之大將軍親手賞給他的。史老將軍十分珍愛這套盔甲,閒來無事便擦拭上油,盔甲保養的極好,在陽光下一照金光燦爛,仿佛端坐於此的一座金人。
唯一還在活動的是他的雙眼,他微眯一雙老眼,不時瞟一眼旁邊的香爐。
香爐中,一枝香剛剛燃到盡頭,值日兵曹又點燃了一根香插上去,史老將軍輕輕闔上了雙目,心中念念有詞:「兔崽子們,今兒可是朝廷用兵啊!欽差在此,你們誰要是敢遲到,那可是扇我的老臉,看你誰有這麼能!」
校場上,一個個方陣漸漸成形,殺氣盈宵!
同樣的一幕在綏州其他地方,包括慶州、丹州甚至鄜州都在上演著。
楊帆也是迫不得已才「異地用警」,他在出京前就已仔細盤算過,延州軍隊應該不可能與那些貪官污吏勾結,至少大部分軍隊是可靠的。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也無法確定延州軍隊一定沒有問題。
面對這種必死的重罪,如果延州官員真有鋌而走險者,而他們恰恰控制了一支軍隊,那就要冒不必要的風險了,沒有人能憑一身武功單槍匹馬與整整一支軍隊相抗衡。
再者,由當地的軍人去抓捕當地的官員,即便他們不敢公開反抗,如果有人收受過貪官的好處,給他們暗通聲息,又或者陽奉陰違故意拖延抓捕時間,都會造成案犯逃脫,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只有調動異地兵馬。
而這一點,按照正常官方程序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只有這樣把案子直接捅到御前,再有武則天最寵愛的張昌宗同行,楊帆才能獲得這麼大的便宜調兵之權,種種準備,如今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
……
各方耆老在當地官府提供的車馬護送下,正陸續趕往延州。館驛中住不下這麼多人,延州府又向城中士紳求助,由他們府上騰挪出許多屋舍,供這些各地趕來的耆老們住下。
何謂耆老?此時耆老並不僅僅是指年老輩尊、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們普遍在地方要擔任職差的,雖無品階,在地方上權力卻很大。
在本朝地方官制中,一道之長官為觀察使,一道之下的州郡設刺史(太守)、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六曹。一州之下的各縣,設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錄事、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