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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光宅元年的時候,還有個吃了熊心豹膽的徐敬業敢於謀反,雖然僅僅兩個月,就被她派兵擊潰,徐敬業率數騎突圍,想要出海東渡,投奔高麗,也被他譁變的部下殺死,向她邀功乞降。
之後,陸續又有李唐宗室韓王、霍王、江都王、魯王、越王、虢王、范陽王、琅邪王等宗室王爺一一被她逼反,前後不過數天功夫,也都被早有準備的她一一剿滅。
宗室諸王相繼伏誅之後,她的地位日趨穩定,朝中雖然還有些大臣心懷異志,可是沒有李唐宗室諸王這面旗幟,他們已經搞不出什麼花樣。
近來國中常有祥瑞敬獻於朝廷,今日又有一個地方的縣令報來吉兆,說是當地一戶農人家中的公雞居然下了蛋,吉兆祥瑞層出不窮,正是民心之所向,武后自然心懷大暢。
武后迤邐而行,在她身側,伴著一個身著月白色圓領長袍,頭戴軟腳幞頭的少年公子。公子削肩細腰,身材纖纖如一彎新月,靈透的氣質又似一方玉簡般晶瑩剔透,溫潤美潔。
如果說武后是一朵盛開的富貴牡丹,伴在武后身邊的這個人便是一朵清新雋永、白皙俏美的幽谷百合,一眼望去,便覺有一種淡淡書香撲面而來,此人正是甚得武后信賴與重用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虛扶著武則天的手臂,輕聲說道:「新平軍大總管薛懷義今日有奏章送到,說是已發現突厥可汗骨咄祿的蹤跡,率大軍二十萬去追討了。」
武則天開心地笑道:「朕本有意送這份大功與阿師,可惜他前番兵至紫河,突厥軍卻不戰而逃,希望這一次他能追上骨咄祿,立一份大大的功勞回來。」
上官婉兒嫣然笑道:「薛師勇武,一定不會有負天后期望的。」
武則天微微一笑,問道:「還有什麼事?」
上官婉兒輕描淡寫地道:「還有一件事,徐敬業伏誅之後,他的弟弟徐敬真一直潛逃在外,不曾歸案。近日,他北逃至定州,欲投奔突厥,被定州府差人抓獲,如今正解送洛陽途中。定州府已先呈上審訊的卷宗……」
「嗯?」
武則天瞟了她一眼,上官婉兒近前一步道:「定州府說,抓獲徐敬真後,曾對他審訊一番,徐敬真招供說,是洛州司馬弓嗣業和洛陽令張嗣明暗中予以資助,才幫他逃到定州的。」
武則天站住腳步,眉宇間泛起一抹冷肅的殺意:「張嗣明!朕推心置腹,委之以洛陽令一職,想不到他對朕卻是心懷二意!好!好!好得很吶!既然朕的恩惠不能得到他的忠心,那就用刀斧來取出他的真心吧!」
武則天雙眉一剔,對上官婉兒道:「把弓嗣業、張嗣明下獄,候徐敬真押到後,一併交予周興去審問。徐敬真潛逃多年,一直不曾歸案,暗中幫助他的人,想必不只弓嗣業、張嗣明兩個人!」
上官婉兒心領神會,連忙應聲道:「喏!明日一早,婉兒就報與周興知道。」
武則天低沉地「嗯」了一聲,繼續舉步前行,興致卻已不再。
外人只知武則天巾幗不讓鬚眉,他們看到的也永遠只是武則天霸氣外露的一面,卻不知她終究還是一個女人,而女人總有一些情緒化的時候。
在她自以為已獲得朝野人心,再也無人敢公開反抗她的時候,突然發現她所寵信重用的張嗣明對她竟有背叛之舉,這個掌握著整個天下的女人,情緒明顯低落起來。
「這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為什麼也要背叛我呢?僅僅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女人憑什麼就不能坐天下?」
武則天憤懣地吁了口氣,眼前繁花似錦,她卻已沒有興致看下去,上官婉兒見她興致不高,便柔聲勸道:「天后疲倦了,還是早些歇息了吧!明日早朝,還有國事要辦呢。」
「嗯!」
武則天點了點頭,輕舒大袖道:「擺駕,回宮。」
武則天剛剛轉身,異變陡生。
宮廷侍衛們四下散布於花叢之中,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一朵朵蘑菇,他們的站位看似鬆散,實則已護住了武后四面八方所有的來路。這時候,就在武后左肩方向,相距十丈開外,一個侍衛叫了一聲,然後就沒於花草之下。
他的叫聲很高亢,也很短促,就仿佛從嗓子裡剛剛迸發出一個爆破音,可聲音還未形成,氣息還未衝出喉嚨,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因此顯得異常怪異。
這聲音雖然怪異,卻並不高亢,但是因為武后情緒低落,四下無人敢於高聲,牡丹園中異常靜謐,因此雖然相隔十丈之外,他們還是聽到了。
武則天稍稍一揚眉,向發聲處望去,又是一聲短促而怪異、將吐而未吐的聲音,這一次他們親眼看到一個甲士倏然沒於花草叢中,這個甲士的站位,距離武后僅有八丈。
然後,又是一聲驚呼,這一次因為那個甲士已經有所警覺,所以驚呼聲從他喉中喊了出來,只喊了半聲:「有……」便戛然而止,這一次距武則天僅有六丈。
上官婉兒身材高挑,她看到那驟然裂分向左右的牡丹花,好像中間有一條水桶粗的巨蟒在急速竄進,花枝分裂,花瓣飛揚。
上官婉兒不由瞿然一驚,嬌聲叱喝道:「護駕!」
上官婉兒一聲大喝,訓練有素的甲士紛紛靠近,將武后周圍四丈以內的距離團團圍住,仿佛頃刻間鑄起了一道銅牆鐵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