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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中慢慢站起幾個人來,頭上纏著青巾的包頭,身穿左衽青布夾衫,下身掩在樹叢草坷里看不到,他們的臉上都塗抹著幾道五顏六色的油彩,看起來就像突然從草叢中冒出來的山精野怪。
其中一個黧黑皮膚的中年漢子正把一支吹管從嘴上挪開。
楊帆倒在草徑上,脖子上插著一根細細的針,針尾上幾縷用來定向的紅線在風中輕輕抖動著。
這樣細如毛髮的吹針,破空飛行時甚至連空氣都帶不起一絲波動,便是叢林中最機敏的野獸都無法產生警覺,更何況一路疾馳,精疲力竭,而且已被絆馬索吸引了注意力的楊帆。
幾個臉上畫著獸紋的青衣漢子從草叢中走了出來,方才射出吹箭的那個人低頭看了楊帆一眼,又看看他那匹疲憊不堪的坐騎,眉頭微微一皺,用蠻話說道:「咱們好像抓錯人了,這人遠道而來,不像是那狗欽差的探子!」
另一個人兇狠地道:「管他呢,反正也是漢人。既然抓到了,就殺來償命!」
說完,他就從腰間緩緩拔出了腰刀,這刀不長,只有一尺有二,這樣的刀子才適宜在這樣的叢林中使用,橫刀到了這種地方是沒有用武之地的。刀身向外彎曲著,刀刃兩側各有兩條血槽,以及兩條紋形指甲印的花紋,刀刃看起來鋒利異常,刀柄也不長,用牛角固定為柄。
「謝楓,不許胡鬧!」
吹箭人訓斥了他一句,對另一人吩咐道:「翻翻他的身上!」
那人答應一聲,蹲下身子在昏迷的楊帆身上翻了一通,掏出一堆東西,當他展開那幅聖旨時,吹箭人不由聳然動容道:「這黃緞上畫的是龍?這是聖旨!我見過的,那個狗欽差就帶著這麼一件東西,闖進我們的寨子胡亂殺人,連宋刺史都不敢管他!」
謝楓怒道:「我就說是他們的人,果然不假。此人指不定又給那狗欽差送來什麼害人的命令了,我宰了他!」
謝楓說著,手中尖刀便向楊帆胸口狠狠地刺下,這一次那吹箭人並沒有阻攔他!
第0543章 鬼域
「狗欽差回城了!」
遠遠看見城外大道上飄動出現的欽差旗幟,巴江縣城裡就像晴天打了個霹靂,趕集買東西的百姓扶老攜幼紛紛走避,賣東西的小販慌慌張張地收起東西一溜煙兒逃的不知去向,店鋪掌柜慌忙招呼夥計上門板打烊。
一眨眼的功夫,大街上就只剩下幾隻掉了底的破竹筐和一堆爛菜葉子,再也看不見半個人影了。
一隻癩皮狗從一條小巷子裡踱出來,狐疑地看看空蕩蕩的大街,慢慢放輕了腳步,看來它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它弓著脊背,謹慎地走出幾步,低低嗚咽兩聲,突然夾起尾巴竄進了另一條小巷。
破破爛爛的城門,劉光業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傲然走進城門洞,在他身後寸步不離地跟著兩匹馬,馬上分別坐著一人,是從御史台隨同他前來的執役,跟著劉光業出這趟公差,財帛賺了無數、女人想玩就玩、一言決人生死,兩個御史台執役此刻神采飛揚的仿佛他們才是欽差大臣。
再後面就是宋楚夢派給劉光業的那些土兵了。
土兵的竹矛上面挑著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有的在一桿長矛上串了足有三四顆人頭。那些人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保持著怒目喝罵的表情,有的緊閉雙目一臉哀傷,還有小孩子的人頭,面部依舊保持著驚恐號啕的模樣,只是他的嘴巴雖然大大地張著,眼睛雖然驚恐地瞪著,卻再也哭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
路邊一個雜貨鋪子裡傳出「咕咚」一聲響,店掌柜的好奇地趴在門縫上向外看著,結果一個懶洋洋的土兵正好從他門前走過,矛尖上的那顆人頭正好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個老嫗,滿臉皺紋,血染後的模樣仿佛厲鬼。
她雙眼怒凸,仿佛死魚的眼白,直勾勾的,黏稠的鮮血從她脖子下面拖曳下來,拉長、變細,在血線的盡頭又匯聚成一滴,吧嗒一聲落在掌柜的門前,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撞翻了一簸箕野刺梨。
難怪街頭人人如避蛇蠍,雖然此刻正是艷陽高照,可任誰看了這一幕,不心如抱冰?這一幕,簡直就如鬼王出巡一般恐怖、陰冷。
最後面,土兵還押著一群俘虜,這是一群謝蠻。謝蠻也就是後來所稱的苗族,當時因為其首領大多姓謝,所以被稱為謝蠻。被抓起來的這些謝蠻據說是因為有包庇流人之嫌而被抓回來的,但是從他們的年紀來看,卻顯得有些古怪。
這些俘虜男的歲數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一二歲,只是一群少年和兒童。女子都很年輕,大約都在十四五歲上下。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黔中道雖是山窮水惡,可養育出來的人卻是別樣俊俏,仔細看去,被劉光業抓回來的這些男女個個眉眼清秀,沒有一個難看的。
無論男女,他們的穿著都是五彩斑斕。這時的謝蠻服裝男女差異非常小,都是土布的衣裳,土染的色彩,頭包赫色花帕,身穿花衣系百褶裙,腳下一雙船形花鞋。然而經過他們的巧手裁製,卻能給人一種瑰麗鮮艷的感覺。
他們不管年紀大小,都用一種仇恨怨毒的目光盯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劉光業,看那樣子,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像一群狼似的撲上去,把劉光業撕成碎片,可是周圍土兵肩上鋒利的長矛和腰刀,卻提醒著他們不可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