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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管事畢恭畢敬地應著,上官婉兒道:「你方才說的那些,再謀劃細緻一些。天后性喜大氣,場面一定要宏大熱鬧,彩樓、彩坊,現在就開始搭建,你可向丘神績將軍借調些士兵幫忙。」
教坊管事又應了,上官婉兒揮揮手,讓他退下,又對都尉朱彬道:「伊河龍門段,左右兩岸均設關卡,出入船隻、人員,需有內衛和教坊聯手簽發的『過所』方許通行,船隻和船上要嚴格檢查,不得有所疏漏!」
「喏!」
朱彬答應一聲,急急趕去安排。
上官婉兒又對尚食局奉御官道:「四海之內,水陸之珍,各色美味,務必齊備。各色食材你開列個單子出來,儘快由宮中取運,不足者從速購置,這件事,叫團兒抓緊一些。為了方便供應,需在伊水河畔搭建臨時膳房,地點要隱蔽,還要在下風處,免得天后嗅到煙火氣,我已為你們定下一處地方,你且先去瞧瞧,若無不妥,從速準備。」
上官婉兒說完,叫一個小太監帶著尚食局奉御退下,接著又對尚衣局、尚乘局、尚輦局、內侍省、掖庭局、宮闈局、內仆局、內府局等各負職司的官員逐一過問、安排,等把這些人都打發出去,上官婉兒方才喘了口氣,坐下仔細審閱內府呈來的邀宴名單。
上官婉兒把宴請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提起筆來添上了幾個名字,略一沉吟,又划去了幾個名字。
皇室飲宴,從來不是單純的飲宴,一個邀請名額、一個座位的順次,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一個明顯的訊號。
旁人不知道,但是作為協助武則天處理朝政的上官婉兒,清楚許多旁人所不知道的機密。她知道,早在來俊臣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之前,武承嗣和周興就已聯袂上奏,彈劾高宗之子,澤王李上金、郇王李素節有謀反之意,而太后已下秘旨,把他們全部抓回洛陽法辦。
來俊臣之所以彈劾章懷太子的兩個兒子,分明是聽到了風聲,眼見自己落在了周興後面,這才迫不及待地出頭。而天后眼都不眨,甚至查都不查,也不管這「咒詛君父」的罪名適不適合兩個孩子,就授意丘神績把他們處死,可見對李唐宗室的一輪大清洗又要開始了。
上官婉兒划去的幾個人,都是在京的李唐宗室親王、郡王、外戚,和公開親近李唐宗室的大臣,還有幾位大唐的公主,比如東陽長公主。東陽公主曾經下嫁長孫無忌的舅父高履行,武后「厭屋及烏」,怎麼可能待見她。
名單上保留下來的只有太平公主、千金公主等寥寥幾人,而她添上去的幾位,卻是本無資格參加飲宴,但是近來與武氏家族走動頻繁的大臣。
上官婉兒知道她刪這幾筆,添這幾筆,雖然在一場盛大的宴會中只是幾個人的增減,看似沒有什麼,但是瞧在有心人眼中,必然會助長一些人的氣焰,起到某種推波助瀾的作用,可她之所以受用於武后,不就是因為武后需要這樣一個人麼?
武后想再找一個善於體察上意的女官很容易,而她離了武后,卻不過是一棵被大樹拋棄的菟絲草,那時等待她的命運將是什麼,她心裡很清楚,所以每日裡,她都會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容自己出一點差錯,因為她錯不起。
婉兒把名單重新審視了一遍,交給身邊的一個小內侍,吩咐道:「知會下去吧!」
等那小內侍離開,原本擁擠不堪的禪房內就只剩下婉兒一個人了,她吁了口氣,有些疲憊地伸了個懶腰,便盯著對面牆上大大的一個「禪」字發起呆來。
自從被楊帆強吻之後,上官婉兒一直躲著他,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可是情絲一旦被撩起,就像春天的野草般迅速而瘋狂地生長起來,這個一向矜持內斂的小女子勉強在自己心裡築起一道道堤壩,可那情感卻一次次沖毀了這堤壩。
她不敢閒下來,只要一閒下來,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人、那個吻。她終於知道詩賦中所說的相思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了:「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來人!」
上官婉兒扼著手腕,突然鼓足勇氣,大聲喚道。
「待詔有何吩咐!」
內侍小海應聲出現在門口,上官婉兒急急一揮手,道:「沒事了,你退下吧!」
「喏!」
小海躬了躬身子,從禪房門口閃開了。
上官婉兒在房中坐立不安,掙扎半晌,又喚道:「來人!」
小海倏然出現在門口,躬身道:「待詔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略一沉吟,揮手道:「沒事了,你退下吧!」
小海一臉莫名其妙,悄悄地從門側閃開。
上官婉兒站起來,在房中踱起了步子,踱了半晌,把銀牙一咬,輕輕一跺足,喚道:「來人!」
小海幽幽地閃現在門口,一臉古怪的神氣:「待詔,有何吩咐?」
上官婉兒繃著俏臉,很嚴肅地道:「去,喚楊帆侍衛進來,我有事情吩咐!」
小海躬身道:「喏!」然後習慣性地往門側閃去,人影兒都閃沒了,就聽他傳出如夢初醒般的一聲「啊!」,緊接著就見他又跑回來,沿著門前石階兒跑出去。
上官婉兒趕緊搶回案幾後面坐下,抓起一隻筆,拿過一份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