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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想做什麼?”即使對方的眼中充分表達了善意,及天生親切的特質,但她不為所動。先搞清楚他想做什麼才重要。
黑衣男子,就是劉若謙;在泉洲七八個縣市找了四個多月,幾乎跑斷腿的可憐男人。憑著直覺,以及當時在場數位混混的形容,那季家千金是由一名平凡男子買走了,而長相恰好正與眼前這名急奔進來的壯漢相符。
三日前他知道後,開始暗中偷瞧了幾眼那位自稱“舒大娘”的美麗少婦,直覺告訴他,他找到人了!這位“舒大娘”鐵定就是季家千金。
但他終究遺憾沒有趕得及。如果他更早找到她,也許她不會嫁給如此平凡的男人,讓他們夫妻結合得如此怪異不協調,只是,受了人家恩情的女子還能有什麼其他報答的方法?沒有家人、沒有安身之所,便只好擇最方便的人下嫁了。
這樣的配對,多麼令人惋惜呀……
不能怪劉若謙以貌取人,而是先看到他們天與地之差別的容貌,再看到他們夫妻看來並不快樂;丈夫一心討好美娘子,奈何美人心懷抑鬱,完全視若無睹之迨樣的婚姻徹底是一樁錯誤呀……
舒大鴻見來人死盯著他美美的老婆瞧,終於忍不住,擋到老婆身前問道:“你是誰?不知道這樣看別人的妻子很失禮嗎?”
“舒公子、舒夫人,在下劉若謙,打富林縣來。”他拱起雙手,打量起舒大鴻,才發現這男子並不簡單,那雙精光湛然的眼,分明是有高深武功修為的人,而不只是孔武有力的莽夫而已。
“有何指教?”她站出來,腳下輕抬,踢了踢丈夫,要他滾開一點,他當然不敢不從。瞧出了一點味兒,劉若謙升起了莫大的好奇心,很訝異自己居然即將要推掉剛才自以為是的想法。這對夫妻似乎……很特別。
“在下正四處找尋一位名喚“季瀲灩”的姑娘,不知夫人的閨名是否真為季瀲灩?”
原來他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在打探她的人。
“為什麼問我?”她反問。
“因為你的條件、形貌完全符合季家千金被形容的模樣。”
“誰派你來?富林縣的齊家太君嗎?”她冷問。
果真被他找到了!劉若謙微笑,並且搖頭。
“不,是齊三公子。季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他並不迂迴,直接認定了她。
這個男人不簡單,季瀲灩柳眉高高抬起,許久之後,伸手挽住丈夫手臂:“走吧!到舍下奉茶,我倒要知道他有什麼把戲。”
“瀲灩。”被挽住的舒大鴻又驚又喜地低叫,以為終於雨過天青了。
不過她還他一眼冷冷的光芒,低語:“我還沒氣消,你等到黃河幹掉吧!”
“哎……你……怎麼那麼會生氣呀?”
她的回答是狠狠咬了他手指一口。
深夜,月色如皎,微涼的風吹拂去盛夏的熱意。
因懷孕而容易疲累的季瀲灩在七個多月身孕的折騰下,與劉若謙長談完後,已早早上床就寢。
此刻未睡的,是今夜借住舒宅被允許在客廳打地鋪的劉若謙,與目前仍被罰睡在房門外的舒大鴻了。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呵!
劉若謙提來一壺酒,與他一同坐在房門外五尺處的土台上。依劉若謙天生的三寸不爛之舌,不消一個時辰,便已把舒大鴻二十六年來的故事全套了出來,自然也明白了他們夫妻目前冷戰的原因。
他真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男人,不過,當真也沒看過季瀲灩這樣的女人就是了。這對夫妻……怎麼形容才好呢?不知該憐惜美女伴拙夫,還是要可憐古男人娶悍婦?呃……當然眼前這一對不能說不配,可是硬要說“很配”又有違自己的良心,很奇怪的情況不是?這麼說吧,如果今天,劉若謙是舒大鴻的知己好友,那他一定會替舒大鴻哀悼這輩子完蛋了,永翻不了身了,在這種妻子面前沒有他展現男子漢氣概的分。
反之,假如今日他是季瀲灩的朋友,斷然會反對美麗清艷、聰明才情皆上乘之選的女子下嫁給一個笨拙的武夫。
不過,又自找麻煩地說了回來,如今他是一同認得這對奇夫婦的,倒也只能說……哎,姻緣天定吧!橫看豎看久了,總會順眼,並且把那分不協調感看成正常。
但因為此刻被罰睡在外頭的是丈夫,所以劉若謙決定多同情他一點;也因為舒大鴻是個爛好人,即使一無所有仍然不停止對落難者施以援手上這種情操,天下怕是沒有第二個,應該好好愛護。
“舒兄,對於那三百人口的事,你準備怎辦呢?”劉若謙心中起了一個主意。
舒大鴻低喃:“沒有瀲灩幫我計畫,我只能用我會的方式來做。先把這屋子賣了,加上這十多日來,我掙了些銀子,可以先買大量的木材給他們建屋,有房子住最重要。而且,我也找到那地主了,同是我們泉州人,如果想租他田地,每年收成要分給他一半;如果作物欠收,也得給他一千石的米,這實在是太多了,可是若想要買他的地,要準備五十萬兩銀子他才肯賣。其實只要瀲灩肯去與那地主談,她一定可以談價談到十萬兩以內,因為那地主實在是獅子大開口了,我明知道,卻辯不過他,又沒有我妻子的口才,不知道何時才賺得到五十萬兩。”忍不住又啜了一口酒,這種上等佳釀他一輩子也沒嘗過,太香醇了,令他忍不住在口中呷呷咂舌不已。
“我在齊家住了半年,就我所知,一片立於荒野的山坡地並不值太多錢。齊家買下富林縣兩座盛產林木的山也不過花了十五萬兩,何況是你看中的那塊無人問津的荒地?我看呀,舒兄,你是長了一張讓人很想坑拐的臉。這一點,你就必須慶幸尊夫人是這般厲害了,他人不敢坑拐不說,還會自動廉讓,生怕多賺她一文錢都是罪惡。”劉若謙笑完上立即正色道:“舒兄,季小姐家破人亡,是齊家的罪過。你也知道,小弟此番前來,是為了一樁合作事宜,以及儘可能的彌補她;幸而有你,否則今日我所找到的季小姐必定會被糟蹋了,若真那般,那齊家的罪過則無可饒恕了。八月前,你傾所有救了她,今日,小弟願代齊家報此恩情,這是齊家該償的債。小弟身上有著七萬兩銀票,原是為了用來救季小姐出火坑的,既然季小姐被你所救,那這筆銀子理當給你……”他肖未說完,已被舒大鴻著急地打斷。
“劉兄,這事不能這樣算,救出瀲灩是我該做的事,更別說她後來成了我的妻子。你不能給我銀子,這樣一來,豈不是變成我在賣妻子了。”他要是膽敢收下這筆錢,必定會給妻子剁成碎片。
劉若謙動用三寸不爛之舌道:“舒兄,倘若今日,你是不缺銀子行善,那么小弟用金錢來表達感謝,未免太侮辱你,小弟斷然不會提這事。但,情況不同,你急需為那些落難村人建屋買地,就不該拘泥在這些小理由上頭;自然,我也可以單純丟銀子給你,不附帶任何感恩的理由,但你會收嗎?不會。所以小弟才得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你心安地收下。你我都知道,這種金錢上的心意是微不足表的,是不是?你就讓小弟也參與一分善心吧!何況季家的事件,豈是區區七萬兩能彌補的?不如這麼說吧,今日這七萬兩,就算是我借予你的,倘若他日耕種有成,你再一一還給我,直到不相欠為止,如何?舒兄,江湖人士別太拘泥小節,如果你再推辭下去,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一串滔滔雄辯,砸得舒大鴻腦袋暈暈轉,無言可說,只能一再做垂死的掙扎:“但……但是……但是我……”
“舒兄,有三百張嘴巴等著您去啊!”他重重地砸下一道提醒。
舒大鴻的掙扎方告停止,只是,天知道七萬兩要幾輩子才還得完。這個人情,他恐怕要欠到死了。
“好,就這麼定下來了,明日小弟陪您上地主那邊,小弟的口才相信不會太差,非要在七萬兩內成交才行。”劉若謙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逕自決定後,大大地與他幹上一杯。大事底定!
不知道劉若謙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今日中午以六萬五千兩買下那片地之後,決定雞婆地先代舒大鴻去幫忙那些村人建屋舍,買了第一批材料就快快上路去了,一點時問也不敢耽擱,好似怕什麼天災人禍似的。
“天災”是沒有,但“人禍”可來了。災情比舒大鴻預料的更為慘重。原本他還呆呆地以為沒事哩,因為妻子的表情一直很平靜,誰知道後來變得那麼悽慘呢?事情是這麼進行的──他告知妻子數日後即將起程去看那些村人,幫他們建屋子,約莫在她臨盆前會趕回來。“你憑什麼在別人的土地上建屋?”季瀲灩警覺地問著。